商场里出现了梅花鹿、狐狸和孔雀……越来越像“动物园”的萌宠店，该由谁规范？

最近，市民蔡女士在黄浦区日月光中心游玩时，竟在一家萌宠店内发现了梅花鹿、狐狸和孔雀……“宠物店能养这些动物吗？需不需要获得什么许可？”蔡女士致电“12345”市民热线质疑。

如今的宠物市场上，猫舍、狗舍似乎已不再新鲜，不少商家以“沉浸式体验”“近距离互动”为卖点，在闹市区开出时髦的萌宠体验店。为吸引眼球，一些店家搬来了过去只能在动物园看到的“奇珍异兽”，不少室内萌宠店越办越像个小型“动物园”。

蔡女士称，除了许可问题，店内卫生环境也让她深感忧心：“这么多动物混养在一起，一进店就有股难闻的味道，会不会有传播疾病的风险？”

20余种动物挤一起，环境不佳

蔡女士反映的是一家名为“宝石光宠物城”的萌宠店，该店在日月光中心和大悦城开有两家分店。1月12日下午，记者前往日月光店一探究竟。

一出地铁口，就见一位工作人员牵着羊驼高声吆喝：“3楼有室内动物园，免费送饲料咯……”记者上到3楼，店铺门口，一头小香猪和几只土拨鼠被关在笼子里“迎宾”，周围围上来许多跃跃欲试的顾客。入口处提供用于消毒的酒精，一侧摆着一盆盆的饲料，以及供成人、儿童佩戴的手套。门口工作人员正帮助顾客消毒，并不断提示：“摸小动物一定要戴手套，防止被咬伤。”

记者购票进入店内，刚一进门，一股异味扑来，一起进店的另一名顾客当即皱起眉头。店内面积不大，约百平方米。虽空间有限，各式飞禽走兽却不少。记者观察一圈，果然找到蔡女士说的蓝孔雀和熊猫狐，但未见梅花鹿的身影。店员解释，梅花鹿当天已被送至大悦城店展出。除此以外，猫、狗、兔、貂、龙猫、土拨鼠、蜜袋鼯、鬃狮蜥……记者粗粗一数，起码有20余种动物，许多已超出了传统意义上的宠物范畴。

当天是周日，顾客络绎不绝。几个女孩把小仓鼠捧在手里左右摆弄；一个小男孩对小香猪围追堵截，终于将其成功“捕获”；店员一把抓起一只雪貂，交到一对年轻情侣怀里。不少顾客干脆将手套摘掉，“隔着手套摸没感觉”。在狗狗互动区，有个小朋友紧紧抱着一只约克夏，一旁家长急急劝阻：“太臭了，看着不太干净，少摸几下！”

下午四五点，店内客流达到高峰，小小空间约容纳了40余人，室内空气越发闷臭，地上四处掉落着菜叶、干草、玉米粒和棕褐色膏状饲料。记者在鸟类分区外张望，一只鹦鹉飞过时甩下一滴鸟屎，两个姑娘赶紧逃了出来。在外踱步的羊驼走到角落突然半蹲，绿色颗粒状的排泄物伴着黄色液体拉了一地，一旁顾客掩着口鼻四散逃开，随后有工作人员上前做了简单清理。“卫生还是得加强”，一位女士带着孩子正在“撸猫区”和猫咪互动，她指着黏在地上星星点点的饲料摇了摇头：“地面和手套脏兮兮，气味也比较重。”

除了担忧卫生情况，还有顾客觉得“心疼动物”。据观察，动物的生存环境显得有些逼仄，四五只豚鼠被关在一个小笼子内，几乎没有富余空间；孔雀被置于一个长不到3米、宽1米多的玻璃柜里，转身时漂亮的尾巴常常卡在墙边。一头小香猪和六七只豚鼠则被混养在一起，羊驼则直接在店内放养。“小朋友下手没轻重，小仓鼠被又压又捏，好可怜。”“顾客一个劲喂食，其实每个动物喜欢吃的东西不一样，吃得太撑也不利于健康。”环顾店内，不少动物懒洋洋趴在笼子里，颇有些“被迫营业”的意味。

老板们都强调安全卫生“无忧”

1月15日，记者又走访了位于闵行区的另一家宠物店“摸摸乐萌宠园”。摸摸乐萌宠园位于爱琴海购物公园4楼，一进门，空气中弥漫淡淡异味。萌宠园面积较大，分上下两层，设有沙漠、森林、海洋等沉浸式展区。不同动物被分区饲养，活动空间较为宽裕，展区内通过沙土、树枝、岩石、水等材料搭建出特定的生活环境。在二楼出口处，设有配备洗手液的水池，供顾客游览后洗手。相比之下，比“宝石光宠物城”的环境好了不少。但是，店里稀奇动物同样不少，从袋鼠、细尾獴、浣熊等哺乳动物，蜥蜴、蛙类等爬行和两栖动物，到水母、鲨鱼、龟等水生动物应有尽有。

这些宠物店饲养稀奇动物是否取得了相关许可？其卫生防疫措施是否做到位？记者反复拨打“宝石光宠物城”老板手机号，但始终未能接通。1月14日，记者再度前往日月光中心门店，终于遇上前来巡视的老板。老板最初不太愿意接收采访：“这个行当还比较新，不太方便多谈。”多番沟通后，他逐渐松口。过去一直从事花鸟市场生意的老板认为，“我们这个也算是互动性比较强的‘花鸟市场’。”记者问起饲养梅花鹿、熊猫狐和蓝孔雀是否需要办证，老板有些含糊其辞：“有些要，有些不要……”记者追问下，老板表示：“我们没有梅花鹿，之前那只是我们问别人借来展出的。”至于狐狸和孔雀，他摆摆手：“这个不能再说下去了。”

面对一些市民对卫生情况的担忧，老板认为：“只要做好安全措施，不用太担心。”据介绍，开业之初，区卫健委等管理部门曾来实地检查，“环境和空气检测都是合格的。”日常管理中，除了要求顾客消毒套，店内还安装有一台换气设备、一台臭氧消毒机，“用于加快室内空气流通”。至于具体的清洁、消毒、防疫举措，他表示“都是按照规定来的”，但并未做详细解释。

摸摸乐萌宠园负责人也同样否认自己开的是宠物店，“我们更像一个室内小型动物园，发挥一个展示、科普的作用。”据称，摸摸乐目前拥有100多种动物，虽然种类新奇，但都属于较适合室内饲养、与人亲近的“异宠”（指另类宠物），“我们的动物都是从国内外各大养殖场购入，由于不涉及国家保护动物，因此不需要办理相应的驯养繁殖许可证和经营利用许可证。”至于环境卫生，该负责人也介绍，店内安装有强排风系统、新风系统和十余台空气净化器。工作人员每天早晚各做一次清洁，除常规打扫，还在展区内外进行喷洒消毒。动物粪便集中收集后，每天由区环卫所统一拉走处理。动物尸体交由上海市动物无害化处理中心处理。

开室内动物园只要一张营业执照？

室内萌宠店饲养的动物种类有何限制，是否要经相关管理部门审核？1月17日，记者向上海市绿化与市容管理局（上海市林业局）宣传处发送了采访提纲，希望约采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处。截至发稿前，对方尚未回应。1月20日，记者以市民身份咨询上海市林业局受理窗口，工作人员介绍，人工繁育列入国家或上海市重点保护动物名录的动物，需向上海市林业局申请办理《人工繁育许可证》，市民提交申请后，由专家团队到现场查勘场地、人员、技术和设备设施等繁育和防护条件，符合条件方能审批通过。工作人员解释，梅花鹿属于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无证饲养属违法行为，“目前为止，窗口没有接到过宠物店饲养梅花鹿的申请。”记者查询《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和《上海市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蓝孔雀和熊猫狐不在名录中。

萌宠店开在人流密集的商场，其卫生情况有何要求？记者联系到上海市卫健委相关管理部门，对方称，卫生监督机构的监管工作需要依法依规进行，根据《公共场所卫生管理条例》，此类室内萌宠店并不在条例规定的“公共场所”范畴内，因此不需要办理《公共场所卫生许可证》。记者拨打962223卫生监督热线，接线员建议“问问动物卫生监督所”。

记者又致电“摸摸乐萌宠园”所在闵行区农业农村委员会下属的动物卫生监督所，对方介绍，目前在法条上对此类萌宠店的防疫条件并无明确规定。根据农业部发布的《动物防疫条件审查办法》，动物饲养场、养殖小区、动物隔离场所、动物屠宰加工场所以及动物和动物产品无害化处理场所，需要取得《动物防疫条件合格证》，而萌宠店不在此列。

事实上，开出这样一家小型“动物园”，目前就几乎无任何门槛。摸摸乐萌宠园负责人告诉记者，办理一张常规宠物店的工商营业执照即可开店。摸摸乐曾主动将动物种类清单、展区平面设计图等材料，报送闵行区绿化市容管理局下的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站备案，“不过这属于自觉行为，并没有强制性规定。”

上海市兽医研究所副研究员李传峰提醒：大型商场开出“包罗万象”的室内萌宠店并不像老板们说的那样“零风险”。动物会携带一些人畜共患病的病原体，若不按程序进行疫苗接种，可能引起人畜间的病毒传播。因此，商家一方面必须做好日常的消毒除菌，及时给动物补打疫苗；另一方面应找专业机构做好动物粪便、动物尸体的无害化处理。他建议，此类萌宠体验店最好配备具有兽医资格证的专业从业人员；市民也要加强防护意识，在游览前后都应做好消毒工作，降低人畜交叉感染的风险。

闵行区动物卫生监督所表示，室内萌宠店这类新业态的发展，已引起动监所关注，“我们正在制定一份包含室内消毒、疾病防控等内容的告知书，计划年后发放给区内各家萌宠店，帮助商家提高防疫意识。”

作者：周丹旎 杨可欣

编辑: 刘艳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