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消失”的城市河道系列报道③ | 打开河道，让“血脉”畅达都市

【编者按】

河流是城市的血脉、生态的廊道。本着系统治理、源头治理理念，南京等城市在“明河”治理已近收尾、入江河道水质大幅改善基础上，把治水重点瞄准暗河暗涵，通过清淤疏浚、污水纳管，力争清水出涵，有条件的地方恢复自然河道。这是城市治水的转折性变化。新华日报·交汇点近期推出“追寻‘消失’的城市河道”系列报道，探究城市暗涵复杂成因，探寻水环境系统治理之策。

一条千余米长的地下河沟，市政工人三班倒，耗时三个多月才清疏完，每天只能“前进”10多米——南京童子仓沟清疏，让我们见识了地下河沟整治的艰巨复杂。然而此番清淤疏浚，并不代表童子仓沟从此“一劳永逸”，由于河沟“隐蔽”地下，雨水夹杂垃圾汇入，今后每隔一段时期还需下涵清理一次。

河沟被覆盖地下，便给市政管养带来没有穷期的“烦恼”。因此南京要求，对具备打开条件的暗涵暗沟，结合城市规划最大程度恢复为明河。从南京、苏州到无锡，我省不少城市利用水环境整治机遇，打开了覆盖几十年的地下河沟。虽然“过程”极其艰辛不易，但暗涵一旦“重见天日”，不仅排水系统疏通，人居环境改善，不少河段还带动了商业、文旅开发，让所在片区“满血复活”。

箱涵变明河，无锡“马桶河”水清鱼跃

红花河，南京南部新城的一条支流，虽然初冬时节河岸大树叶落，可河水很清，步道临水，不少老人在河畔休闲散步。

“过去，这上面盖的是汽车4S店、配电柜、公交场站和厂房围墙，河道完全封闭地下，常年黑臭。” 负责养护的秦淮区安城集团御河公司副总张锡宁说，每逢汛期，河道覆盖地下，红花河泵站开足马力抽水翻入响水河，才不致发生内涝。

利用南部新城拆迁机遇，秦淮区拆除了红花河上各类违建6000多平方米，打开了250多米河段，两岸栽树种草，整修边坡，成为大明路居民休闲健身新去处。恢复“明河”后，河道再无淹水之虞，红花河泵站汛期还会开通，但功用主要是增强水体流动性，排洪功能已退居其次。

暗涵恢复为明河，不仅行洪能力大大增强，还为消除黑臭创造了条件。地处无锡梁溪区老城厢的诸家桥浜，有一条“记录”让市政人为之汗颜：9次清淤、又9次返黑，是梁溪区水质最恶劣、最难整治、群众反映最强烈的黑臭浜，居民戏称为“马桶河”。原因是这条河是条“断头浜”，通过一段地下管涵连接外河。整治中梁溪区“续明河、通水系”，把地下管涵改成宽5米的明河，并新建了一座翻水瀑布，形成水循环。

流水不腐。如今的诸家桥浜水流潺潺、鱼群游动，翻水瀑布哗哗作响；岸边廊亭曲折，新铺的花岗岩地砖平整干净，健身器材摆放有序。黑臭了十多年，诸家桥浜重现水清景美。

“河道不打开，水就是死水，污泥冲进去，很容易淤积。”梁溪区水利局长万建农说，他们在断头浜整治中尽可能把箱涵打开，解决了暗河经常黑臭和上游淹水难题。除了诸家桥浜，1000米长的潘步桥河，也在被埋20多年后打开箱涵、开拓河道，这条过去居民躲着走的河浜，现在成了居民社交休闲的景观平台。

复挖河道后，苏州平江历史城区河街一体

然而暗河“复明”，说易行难。由于河道填埋后地面多已“挪作他用”，有的辟为市政道路，有的上盖建筑，恢复明河困难重重。南京多年水环境整治，打开暗涵恢复明河的屈指可数。无锡梁溪区三年来也只打开了3条河道。而作为东方水城的苏州，这么些年来仅复挖了1条明河——中张家巷河。

“河道加盖‘好办’，‘复明’不易。”秦淮区水务局副局长徐连奎感言，红花河上盖的是临建和违建，秦淮区花了两年才拆掉，如果上盖建筑手续证照齐全，经营已成气候，会很难协商。恰如所言，中张家巷河就因为原先河道上早已建起了民宅、店铺等，从启动征收到完成，前后竟经历了7年。

然而地下河一旦打开，不仅形成景观廊道，提高了蓄排水能力，还产生了生态效应、环境价值。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院长俞孔坚认为，许多人羡慕日本、巴黎那些高可行车的城市下水道系统，其实这种排水系统已被学界诟病多年。当代城市雨洪管理最先进的理念和技术，是将雨水就地消纳、就地资源化，建设海绵城市。从红花河、诸家桥浜到潘步桥河，明河恢复打开了河漫滩，让水系河道重归自然，并给水流让出足够的空间。

而苏州复挖中张家巷河，还为恢复水乡记忆、生活场景，彰显河道的历史文化价值。2005年“平江历史街区保护与整治规划”要求逐步恢复4条河道，其中中张家巷河最具恢复条件。工程于2010年立项，经过拆迁、复挖、建设，到今年3月通水“复生”，堪称“十年磨一剑”。

贯通后的中张家巷河，小桥流水、粉墙黛瓦、河街并行，苏州评弹博物馆、昆曲博物馆、柳亚子故居沿河分布。水乡图景与传统艺术水乳交融，为平江历史街区增添了一道动人风景：横向可赏游人如织的平江路景色，纵向可观中张家巷河两岸风光。“这才是苏州城该有的样子。”同济大学教授、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中心主任阮仪三认为，苏州复挖河道，通过重建河道、房子、河桥、驳岸等景观、场景，再现曾经依托于水的公共和家庭生活空间。

整治“南二支”，南京复兴迈皋桥老街

除了协调难，困扰河道恢复的一大障碍是拆迁成本。潘步桥河恢复中，梁溪区拆除了箱涵上8家厂房、247座民宅，花了1亿元。徐连奎说，如果红花河上是有证建筑，拆迁成本会很高。

花了那么多气力和投资打开一条“臭水沟”，值不值？南京市水务局一级调研员竺兴宏说，打开河道不仅有景观、生态效应，还推动周边片区开发，产生可观的“经济价值”。南京城北迈皋桥老街边南十里长沟二支（“南二支”），打开盖板后整治为“景观河”，带动了整个老街复兴。

在南京城市水系中，“南二支”是入江河道金川河支流南十里长沟的支流，只是一条“孙子辈”的小河沟，却因为傍依城北中心区迈皋桥老街，给了街道腾挪施展的空间。眼下虽是枯水期，“南二支”引来城北污水厂处理过的中水，依然水流汤汤，生态浮岛和滚水坝营造出丰富水景，岸边大树下、小广场上游玩的市民很多，河边的老街青红砖瓦，一派民国风情。

“这在几年前，是迈皋桥居民做梦也难想象的场景。” 迈皋桥街道环境整治办杨小梅说，过去“南二支”上满是铁皮棚、简易房，垃圾、污水倾倒入河。老街过去是城北主干道，民国时期茶楼、米铺、旅馆众多，80年代和燕路开通后交通功能弱化，沦为马路市场。

振兴老街，迈皋桥从整治“南二支”入手，投资1亿多元拆迁搭建恢复河道，同步把老街改造为民国文化风情一条街，集贸市场、烧饼铺、老浴室这些百姓生活日常，“穿上民国建筑外衣”后别具风情，从早到晚满满的烟火气。

城北迈皋桥“河街一体”，成为周边10多万居民的“生活服务中心”。南京市级商业中心之一的山西路广场，则把内金川分支“西流湾”规划挖成人工湖，最大限度敞向城市界面，吸引绿地集团投资140亿元，开发三栋120米高的住宅和1栋150米高甲级办公楼，推动了整个商务区业态提升和景观优化，打开了山西路广场的 “城市新封面”。

从迈皋桥“南二支”到山西路“西流湾”，河流（人工湖）傍依商业建筑，提供了通透空间，灰色的水泥城市获得了生命力，变得充满灵性、活力四射。对此竺兴宏说，水是城市的血脉、发展的资源，复原河道不仅是对自然和城市历史的尊重，还是财富的再创造，是营造城市竞争力的抓手。南京力促具备打开条件的暗涵暗沟最大程度恢复为明河，一个原因基于河流本身的“财富效应”，推动城市复兴。

当然，河道恢复要结合城市规划，并考虑到工程可行性和影响范围。竺兴宏说，如果暗河上盖的是高楼，或是地面已是骨干道路，恢复已不可行；如果上盖的是停车场、社区用房等，还是应创造条件恢复。尤其是在城市核心地带、文化历史街区，河道恢复带来的人气、获得的回报，将远超恢复河道的投入和努力，应“最大程度”恢复。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陈雨薇 房雅雯 李睿哲 顾巍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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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李睿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