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00后”连拿两个国际指挥大奖，穿球鞋登台，想当摄影师

东京奥运会，“00后”中国运动员在赛场冲锋陷阵，为国争光。在古典音乐领域同样英雄出少年。今起，我们将讲述三位“00后”音乐家的故事，看他们如何在国际比赛崭露头角，如何打破陈规，找到自己的路。

一个月前的亚美尼亚，上场前5分钟，金郁矿还在和亚美尼亚国家交响乐团的乐手们侃侃而谈。这让他的对手们有点慌：这个身高188cm，戴着眼镜，来自中国的20岁年轻人，为何临危不乱？

那是第十七届哈恰图良国际指挥比赛。作为全场年纪最小的选手，金郁矿一路过关斩将摘得亚军，以及亚美尼亚当代作品最佳演绎奖。

一个月后的上海，金郁矿带领新古典室内乐团亮相夏季音乐节。乐团成员几乎都是“00后”，来自世界各地知名音乐学院，不少已在古典音乐世界崭露头角。

7月23日晚在捷豹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的演出，全是简约主义作品，全是第一次在中国上演：史蒂夫·赖希的《二重奏》、古雷茨基的《羽管键琴与弦乐团协奏曲》、阿沃·帕特的《在希望中》、彼得里斯·瓦斯克斯的《孤独的天使》。

“简约主义的音乐，充满了重复，就像我们的人生不可能每一天都不一样，但重复多了，也会有不同的味道。”金郁矿说。

年纪轻轻，新古典室内乐团却充满野心——对标指挥大师内维尔·马里纳爵士在1959年创立的圣马丁室内乐团。那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室内乐团之一，最初由一群热爱音乐的人聚集而成。“我们也是这样：在一起，除了音乐，没想过任何事。”

成长，就是不断犯错

金郁矿永远不会忘记，五年前，16岁的他第一次指挥国外乐团的场景。当时他还在上海音乐学院读高二，苏黎世音乐学院交响乐团来访，金郁矿在老师赵晓鸥的推荐下，指挥贝多芬《第一交响曲》的第二乐章。

他环顾四周，金发碧眼的演奏者们也盯着他。突然，他大脑一片空白，双腿肉眼可见地抖动着。他已回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走下指挥台的。

指挥，是一个“实践出真知”的职业。在国外乐团，许多知名的指挥家都是从成就斐然的演奏家转型而来的。比如纽约爱乐音乐总监梵志登，曾经是乐团的小提琴首席，38岁时才指挥了人生中第一场音乐会。可是在中国和部分国家，指挥是从小开始培养的。

在金郁矿出生前，父母就把钢琴买好了。他四岁开始学琴，和许多琴童一样“痛苦”。在学校，他常常因为贪玩被老师撵到后排罚站。后来参加合唱团，去海外演出，他被安排为“声部长”。因为乐感好，有领袖气质，合唱团的老师对他说：“你可以试试指挥。”

于是他从杭州来到上海学习指挥，开始备考上音附中。上音附中每年只招3个学指挥的孩子。那段时间被金郁矿称作“决定命运的时刻”，如果考不上，普通高中他也读不成了。他只能背水一战。

他幸运地进了上音附中，这里被誉为“音乐天才的摇篮”，每当走进这里，金郁矿总是很自豪：“东平路门口，总是贴满喜报，天天轮换，每天都有得奖。”这样的环境激励着他不断学习，后来顺利升入上海音乐学院。

2017年冬天，17岁的金郁矿指挥河北交响乐团在音乐厅里演奏《阿莱城的姑娘》，对他来说是又一次挫败。

“完全搞不定，不停地犯错，再不停地纠正。如果把指挥比作一件乐器，你每一次练习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演奏。台上都是职业演奏家，你犯的每一个错都会被所有人知道。如果你犯错太多，大家就不再听你的了。”

每次失败的演出后，他都会陷入低迷，在心里骂自己“废物”。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会一遍遍回忆自己在台上的每个瞬间，不断反思，不断练习。“表演的机会太难得了，下一次登台，你就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学生时代，金郁矿指挥过深圳交响乐团和贵阳交响乐团等职业乐团。“在国外，年轻人几乎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可是在中国，我的老师们同时担任着各个职业乐团的总监，给我们提供了绝佳的实践机会。”

哈恰图良国际指挥比赛是金郁矿第一次参加的赛事，对他而言意义重大。随后，他又在英国Only Stage国际指挥比赛上拿到亚军。他明白，是那些犯过的错把他引到了这里。

成为谁？走向哪里？

去年12月，金郁矿和他的同学们创立了新古典室内乐团。

原本打算出国留学的他，被疫情打乱了脚步。和他一起从上音附中毕业，在世界知名音乐学院读书的同学们，也纷纷面临停课，辗转回国。

“创立新古典室内乐团的初衷，是化危机为转机。疫情中，世界各地的演出都停滞了，我们希望可以做些什么。这样规模的乐团在中国并不多见，我们希望做一点不一样的事，演一些不一样的作品。”

新古典室内乐团的首秀，今年1月，他们挑选了两首高难度的曲子，斯特拉文斯基《敦巴顿橡树园》和科普兰《阿巴拉契亚之春》，是大室内乐编制的“试金石”。现场只有140位观众，有上音的同学，也有好多住在附近的老人。

今年5月，新古典室内乐团来到Yellow Lounge黄标现场，与小提琴演奏家宁峰合作。金郁矿穿着一双球鞋登台，观众可以边听音乐边喝一杯。

夏季音乐节的演出，在捷豹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演艺厅，同样是轻松亲近的氛围，好像一场朋友的聚会。“我甚至想象，我们可以在音乐厅之外的场所开音乐会，观众可以随时来，随时离开。”

有人说，指挥是精英中的精英，是绝对的领导者。金郁矿听指挥家余隆说过，指挥仅仅是一份职业而已，只是团队中的一个角色，大家各尽其职，只是为了让演出顺利完成。

“当一个人沉溺于权力，就只会享受而不再前进。所以平等很重要，指挥和乐手是平等的，音乐家和观众也是平等的。”金郁矿说。

作为“00后”，金郁矿和他的朋友们是互联网时代的原住民。漫步云端，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接触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任何一件事，这给了他们开阔的音乐视野。“我们学习古典音乐，但还能接触到后摇、电子、说唱等不同类型的音乐。新古典室内乐团希望能玩跨界融合，拉近古典音乐与人们的距离。”

在金郁矿看来，他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一代。前辈音乐家们学习西方古典音乐，努力建立中西方音乐的交流通道。而他们，是在互联网上和全球同龄人同步成长，平等对话的一代。

但他也知道，生活在信息爆炸时代的“00后”，容易变得浮躁，丢掉耐心，丧失真正的交流能力。“快节奏的生活常常让人迷失。这时候你需要一点真正热爱的东西。你会因为热爱而变得清醒，清楚地知道你要成为谁，要走向哪里。”

金郁矿要成为谁？走向哪里？

奖杯接踵而至，演出邀约纷至沓来，观众对这个新面孔充满好奇，一切好像都在走上正轨。

可是对于成为一位职业指挥家，他似乎并无执念。

“我也许会成为摄影师，也可能会在社区里开一个小店。我还年轻，有什么不可能呢？”

编辑: 樊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