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洲畔，旷世悠悠。莫角山侧，文明延绵。从1936年首次被发现，到1959年正式命名“良渚文化”，再到2007年考古发现良渚古城遗址，几十年来，随着良渚古城的发现和不断深入的研究，一个大约距今5300年的早期国家渐渐浮出水面。

6月18日上午，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科技考古室主任，良渚古城及水利系统考古项目负责人王宁远做客“南博讲坛”，以《良渚与中华文明》为题，结合良渚遗址几十年来的考古发现，讲述何谓良渚，何以良渚。

“中华第一城”，实证中国五千年文明

城邦，是文明社会到来的重要标志。

良渚古城遗址，距今5300年至4300年。其整体价值由城址、外围水利系统、分等级墓地和以良渚玉器为代表的出土器物等遗存要素共同承载。

作为遗址的核心，良渚古城城址由约39万平方米的宫殿区、约280万平方米的内城、约351万平方米的外城，呈向心式三重布局组成，与中国古代都邑形制一脉相承。密布的人工河网，勾连城内外，形成了环通水系格局。

讲座现场，王宁远带领观众一同回顾了良渚古城发现与确认的漫长历程：1936年，施昕更发现良渚黑陶，开启序幕；1959年，夏鼐提出“良渚文化”的命名；1986年，反山发掘出贵族大墓；1987年，瑶山发现祭坛及埋于其上的贵族墓地；1992年，发掘出莫角山遗址，推测是王者的宫殿；2006年，余杭葡萄畈西城墙初露；2007年南城墙、北城墙、东城墙依次显露；2010年，外城初步确认；2015年，外围大型水利系统确认……随着考古发掘和研究不断深入，古城的空间格局、功能分区及各类遗存的内涵也日渐清晰。

据了解，古城的规划营建共经历了四个阶段：营建初期，古城外东北部已有贵族墓地；随后，良渚先民大兴土木，营建宫殿，兴修水利，建王陵、设作坊，初步形成了古城各区域格局；接着，良渚先民们修筑城墙，营建古城内城；最终，良渚古城外城的营建标志着古城格局的形成。“造城作为一项巨大的工程，需凌驾于社会之上的国家政权来完成。”王宁远说，“良渚不仅仅是一座城，更是一个辉煌的古代王国。”

良渚古城的发现，开启了良渚考古的新纪元。一个以环太湖地区为主体，北跨长江，西达皖赣，南至浙南的扩张影响区的良渚版图终于清晰可见。一个以稻作、玉器、土筑、城市建制为特点的距今约5300年的史前文明呼之欲出，良渚也成为实证中华文明五千年历史最有力的证据。

超级史前工程，改写中国和世界水利史

自古以来，大禹治水的传说就在华夏大地广为流传，哪怕在中国水利史志中，也几乎无不以大禹治水作为中国人水利建设活动的先驱。然而，早在大禹治水前1000年，在良渚古城的外围就已经出现系统而复杂的水利工程。

该水利系统修建于距今5000年至4700年，位于良渚古城的北面和西面，共由11条人工堤坝连接山谷和孤丘组成。根据形态和位置的不同，这些堤坝可分为长堤和连接两山的短坝，其中短坝又可分为建于山谷的高坝和连接平原孤丘的低坝。

“这是迄今所知中国最早的大型水利工程，也是世界上最早、最大的水坝系统，影响范围约100平方公里。”据推算，良渚古城总土方量超过700万立方米，古城外围水坝工程总土方量超过288万立方米。“如此浩大的工程需要高度集权、精心规划、统筹组织、长期营建才能完成。”王宁远介绍道。

那么，这样一套5000年前的治水系统究竟能够发挥多大的效用呢？

据了解，天目山系是浙江省的暴雨中心之一，夏季极易形成山洪，对位于下游平原的良渚遗址形成了直接威胁。而良渚古城的水利工程通过高、低两级水坝，将水蓄留在山谷和低地内，从而解除了洪水威胁。“遗址中的高坝大致可以阻挡短期内870毫米的连续降水，通俗地说，就是可抵御本地区百年一遇的洪水。”王宁远讲解道，“低坝内是一个倒三角形的低洼地，根据现存的10米坝高推测，可形成面积达8.5平方公里的蓄水库区。”大量水资源的存蓄，形成连接多个山谷的水运网络，起到调节河道水位的作用，为古城的水运交通和日常用水提供了保障。

不仅如此，良渚先民的治水智慧还体现在对自然材料的充分利用上。据介绍，在良渚古城水利系统的部分坝体关键位置，通过“草裹泥包”堆垒加固，即用茅草包裹泥土形成长圆形的泥包，再将泥包横竖堆砌而成。而“草裹泥包”的作用与现代堤坝使用的草袋装土类似，可大幅增加坝体强度，是后世水利工程建设中广泛应用的工艺。

讲座现场，王宁远用“惊人”来形容这项“超级史前工程”。他指出，良渚水利工程年代早、分布广、规模大，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体现了良渚社会高超的规划、组织和管理能力。“正因为有了发达的水利系统，作为稻作农业的起源地，良渚文明在进入犁耕农业时能够迅速发展农业，同时保证手工业等诸多领域的进步。”他说道。

匠人营国，古城选址规划尽显智慧风华

良渚古城城址区的选址具有明确的规划思想。“良渚古城作为整个太湖流域良渚文化族群的都城，其选址定在山地向平原的过渡地带，应是考虑了交通、资源、观念三个方面。”王宁远说道。

良渚古城位于一个南北约20多公里、东西约40多公里、面积约1000平方公里范围的C字形盆地。古城南面、西面、北面以及东南面都被天目山的支脉所包围，在盆地的西北部平原上，还矗立着以大雄山为主的一组群山，它们与北面的大遮山之间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地理单元。“从宏观上看，西侧、西南侧山地所蕴含的玉料、石料，浙江地区仅分布于此，东部的太湖平原古往今来一直是高产的稻米区，并且此处水网密布，交通便捷；从微观上看，选址三面环山，东边是开放的平原，既能保证安全，又有方便的交通，同时还体现了一种‘居中’的理念。”王宁远说。

在古城的功能与设计方面，良渚先民们也有独特的考量。王宁远表示，良渚古城面积3平方公里，城内的河道总长度达32公里，共发现8个用于沟通城内外水系的水城门，内部以河为道，是一座“水城”。结构以宫殿王陵为中心，是中国古代都城“宫城、内城、外郭”三重结构的滥觞。同时，古城内还划分有完整的功能区，包括最中心的莫角山宫殿区、沙土广场、仓储区、作坊区等，多个功能区的配合，保证了良渚古城的正常运行。

此外，历时性研究也表明，良渚古城的建造十分有序。其中内城、水利系统、宫殿和王陵建造于5000年前，4800年前建造城墙，外城郭则主要形成于良渚文化晚期。“良渚古城的规划设计可谓百年大计，其规划视野之宏大，建造技术之科学，令人叹为观止。”王宁远感叹道。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张洁茹

编辑: 陆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