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奔腾,日夜不息。长江从唐古拉山脉的各拉丹冬峰奔腾而来,流过6300多公里后,在上海和江苏南通之间的长江口汇入浩瀚大海。位于黄海之滨、长江之畔的“中国近代第一城”南通也因此有了“江海门户”的美称和控江扼海的重要战略地位。
追江赶海,长江和大海共同孕育了这座美丽的城市,滔滔江水更是在这座文化名城的千年历史上留下了难觅磨灭的闪光印记。
萌芽于长江口的沙洲
距今6000多年前,包括如今南通大部分地区的长江三角洲北岸已经形成了一片气候温暖、河网纵横、草木茂盛、麋鹿成群的绿洲平原,江海文明的第一道曙光也在这片绿洲上闪现。
1973年8月,海安县青墩村为了建筑居民点,开挖了一条200多米长的青墩新河,河床下意外发现的大量陶器、石器物、骨器、鹿角、兽骨,预示着这里曾是古人活动的遗迹。从1976年开始,南京博物院、南通博物苑等单位多次对青墩文化遗址进行考古发掘,这一抹江海文明的曙光日益清晰可辨——青墩文化遗址大体分为三期,第一期、第二期具有较为明显的江淮地域文化特征,第三期则兼具江南良渚文化、淮北大汶口文化的特征,这反映了在那个鸿蒙年代,长江两岸的文明就已经开始了南北交流。
深入的考古发掘渐趋清晰地描绘了五千年前,长江之畔这批最早的“南通人”的生活图景:他们居住在干栏式建筑中,使用各种石质、骨质工具从事渔猎和采集,饲养猪、狗、牛等家畜,同时发展了稻作农业。青墩遗址出土的一批玉器也让人惊叹,证明古青墩人礼仪制度已初具雏形。而在青墩出土的麋鹿角上,更是发现了一种神秘的画卦符号,被一些学者认为是我国最早的易卦研究资料。
在青墩人活动的年代,如今江海交汇处的南通地区,仅有少部分土地露出水面。此后漫长的岁月中,随着长江口的东移,一块块沙洲在长江口渐次形成。
考古发掘表明,汉代时南通西北的海安、如皋就已经形成陆地。而在长江和大海交汇处,出现了扶海洲(今如东县一带)、胡逗洲(今南通市区一带)、东布洲(今海门区一带)等几块面积较大的沙洲。从公元五世纪一直到清代,这些沙洲陆续“拥抱”大陆,基本上构成了今天的江海平原。事实上,这一过程还在延续之中。位于南通最东端、位于长江口以北的启东市,完全成陆不过一两百年的时间,其名称正有“启吾东疆”的含义,也是整个江苏省每天最早看到日出的地方。
和长江沿线其他城市相比,“江之尾”的南通是典型的长江亲手“塑造”的城市,南通历史上的诸多重大事件也与这条长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日本圆仁和尚入唐求法,经长江口进入今天的如东一带,留下中日文化交流的一段佳话;南宋末年名臣文天祥从元营脱险后,来到通州,从长江口的卖鱼湾渡海南归,继续抗元事业,并写下“狼山清几点,极目是天涯”“臣心一片磁针石,不指南方不罢休”的名句……
“通州南阻江,东北濒海”,长江和大海形成的独特地理位置,深刻造就了南通独具魅力的江海文化。通剧、海门山歌、蓝印花布……一项项非遗和长江渊源颇深。最为典型的、最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当属南通的方言。十里不同音,据统计,南通地区的方言竟有十余种之多,南通话、启海话、如东话、通东话、如皋话在这片土地上共存共生,而如此复杂的方言景观,可以从南通最初成陆时几大沙洲并存,以及一代代先民渡长江而来的移民历史中寻求答案。
“狼五山”,长江边的靓丽珠串
长江流过南通216公里,犹如一条绿色的走廊,而五山则是走廊上最为亮丽的珍珠。
在江苏,长江流过南京后,北岸基本上就看不到山。到了南通,黄泥山、马鞍山、狼山、剑山、军山等五山突然出现在人们面前,令人眼前一亮。它们面江矗立,秀丽多姿,临江而立,山水相依,犹如五盆摆放在江海平原上的山石盆景。据考证,狼山等五山最早只是长江口的五座小岛,沧海桑田,由于长江主泓道的变迁,它们才从江中陆续“登陆”,“定居”江北,这一过程从北宋一直持续到清康熙年间。
随着五山的登陆上岸,五山之首的狼山成为历代文人来到南通,观赏海天景观的绝佳去处。狼山之名,最早见于记载鉴真东渡的《唐大和尚东征传》。天宝七年(748),鉴真过狼山,"六月二十七日发自崇福寿,乘舟下至常州界狼山,风急浪高"。站在狼山之巅,眺望大海,北宋著名诗人王安石难以抑制激动心情,写下了著名的《狼山观海》:万里昆仑谁凿破,无边波浪拍天来。晓寒云雾连穷屿,春暖鱼龙化蛰雷。阆苑仙人何处觅?灵槎使者几时回?遨游半在江湖里,始觉今朝眼界开。
狼山海拔仅有100多米,但山上山下却分布着大量的珍贵文化遗产,印证着这座江城在不同年代的历史印记。
狼山观音岩附近的“题名坡”保存着历代题刻15处,其中最为著名的是五代十国杨吴时姚存的题刻:“天祚三年□月十四日东洲静海都镇遏使姚存上西都朝觐回到此”,这件题刻保存着南通最早的建置称号,记录了早期割据南通的姚存由长江前往扬州朝觐的史实,也让后人借此推测南通的建城历史可追溯到五代时期。
在狼山脚下,人们还能缅怀初唐四杰之一的著名诗人、《鹅》的作者骆宾王。唐代初年,徐敬业起兵讨伐武则天,骆宾王为他起草了著名的《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言辞激昂,气势磅礴。不久,徐敬业兵败被杀,骆宾王不知所踪。传说他隐居到胡逗洲,一直到明代年间,一位南通农民无意中挖掘出了骆宾王的墓碑,地方官府这才将骆宾王安葬在狼山脚下。
此外,狼山的广教禅寺、支云塔、抚台平倭碑、林溪精舍、赵绘沈绣之楼,军山的气象台,当然更包括南通的濠河风景区、唐闸古镇,如皋的水绘园等文物古迹,也都是珍贵的长江文化遗产。
一个人,一座城,一条江
在距离长江岸线仅有数公里的南通啬园,是近代伟大实业家张謇先生的长眠之处。2020年,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南通时指出,张謇在兴办实业的同时,积极兴办教育和社会公益事业,造福乡梓,帮助群众,影响深远,是中国民营企业家的先贤和楷模。
“张謇对长江极为关注,他很早就重视对长江的治理。张謇数十年间发展实业,兴办教育,在长江之滨建起了值得南通人自豪的‘中国近代第一城’。”南通张謇研究学者黄正平说。
张謇的出生地、今南通市海门区常乐镇就坐落于长江边。早年的求学、宦游经历,使张謇常常行走于长江水路,对长江早已非常熟悉。1894年在北京参加殿试时,他就提出了“治水先从下处入手”的治江主张。其后,他又进一步提出了著名的“治江三说”理论,提议设立长江讨论委员会,江苏境内长江干流宜作统一规划,分段治理等等。
在南通的城市规划中,张謇开创性地设计了“一城三镇”的城市布局,将长江边的天生港建成港口运输区和交通枢纽,将长江边的狼五山设计为风景休闲区域。张謇对长江航运尤为重视,1900年,他天生港建大生轮船公司,1904年建天生港大达轮步公司、上海大达轮步公司。长江上,张謇经营南通和上海之间航运的客轮和货轮往来如梭,昔日“难通”的这座江北小城也由此从长江走向世界。
即便到生命的最后时刻,张謇依然忙碌在治理长江的工地上。1926年8月1日,73岁的张謇冒着酷暑,来到长江边视察沿江保坍工程。回去后,他的病情加重,8月24日在南通病逝。
在黄正平看来,张謇对于长江的深情,正是南通人对这条朝夕相伴的大江深厚感情的缩影。他认为,祖祖辈辈的南通人生于长江边、长于长江边,与江与海相伴随的历史变迁中,南通人民既与水患作斗争,又与水利相共生,锻造出了艰苦奋斗、敢于战胜的人文精神,也塑造成了崇文重教、包容并蓄的城市品格。
“可以说,南通的文明史就是一部与长江文明共同拥有、和谐相生的岁月流淌史。不断繁衍、接续生活,南通人民离不开长江,南通人民共同创造了长江文明。”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于锋
编辑: 冯圆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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