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汇点讯 一种风流吾最爱，六朝人物晚唐诗。3月27日晚，江苏省戏曲高校巡演昆剧《世说新语》走进南京城市职业学院。才下午4点多钟，就有学生提前赶来占座。

希望《世说新语》带给大学生怎样的体验？“既让大家体会魏晋名士率真洒脱的风度，又让大家看到‘省昆’如何‘新戏老做’、守正创新：明明是新捏出来的一台戏，看起来却非常纯正，同时又在传统基础上往前走了几步。”江苏省演艺集团昆剧院国家一级演员赵于涛说。

镜头前的赵于涛刚开始化妆，阴阳脸，半红半白，诡谲可爱。他笑着解释，自己专攻花脸，即净行，在当晚的《世说新语》中饰演两个角色：东晋政治家桓温和“竹林七贤”之一王戎。“净行下面又有细分，比如大净（勾大脸，即勾到额头上），代表人物有鲁智深、张飞、钟馗；也有副净，以白面为主，典型的如《桃花扇》里的阮大铖。《世说新语》里王戎主要以副净应工，但单纯的副净又不能演绎出这个角色身上可爱的那一面，所以我塑造王戎时也借鉴了丑行的表演方法。”透过记者的镜头，赵于涛希望向孩子们普及更多戏曲知识。

观魏晋风度，看“新戏老做”，欣赏昆曲借助一桌二椅诠释“少即是多”，也在昆曲的“雅”之外发现昆曲的“趣”——对大学生们来说，这场《世说新语》看点多多。

当晚的演出在省昆捏出的10个《世说新语》故事中，选了《梦鸡》《开匣》《索衣》三个。《梦鸡》搬演的是谢安临终前著名的“白鸡梦”：谢安避祸扬州，入西州门，忽遇桓温（事实上已去世16年）驾车来迎。谢安登桓温之车，转瞬之间，纵横南北，忽闻鸡鸣，豁然惊觉，原来一梦！

台上空无一物，眼前梦里江山，戏曲的虚拟性特征让学生们大为赞叹。梦中，淝水之战的峥嵘过往历历在目：小儿辈败走了胡虏，扶社稷狂澜力挽，守得个锦绣江南……抚今追昔，东晋节节败退，“世途枯荣斗转移，等闲浮生望不及”，谢安桓温揽辔茫然：欲去哪里，欲往何处？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昆曲，昆曲曲调婉转，它不像京剧那样铿锵有力，但也非常动听。《世说新语》让我看到了那个时代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生活，但看了《梦鸡》，还是会庆幸，兵荒马乱的历史已经过去了，生活在当下比较安心。”南京城市职业学院2020级计算机应用技术专业王宇杰说。

王宇杰来自安徽泗县，从小跟着爷爷奶奶听泗州戏。他喜欢京剧《四郎探母》、黄梅戏《天仙配》，最近在追上海京剧院的新版京剧《大唐贵妃》。“没想到这一次在戏曲进校园的舞台上，又‘入坑’了昆曲。”

剑拔弩张之下，也有坦荡深情，《梦鸡》如此，《开匣》《索衣》亦如此。《开匣》中，东晋官员郗超亡故，其父郗愔哀极伤身，谢安登门劝慰时带来密匣，匣中之物竟是郗超劝枭雄桓温图谋霸业的书信，并建议除掉“碍事”的谢安。读罢信件，正直忠良的郗愔对儿子的思念顿时减去大半。却不知，这是郗超为缓解父亲思子之情精心设下的计谋……

国家一级演员孙晶在《开匣》中饰演郗愔，他特别希望学生们能够领略到这个故事的“简约而不简单”，和剧中人物的复杂魅力。

“《开匣》不是一上来就告诉你魏晋人物多么风雅，而是剥洋葱一样，一点一点剥开剧情，慢慢让你浸入到魏晋风度的宏大世界里，再通过最后的陡然反转，一下子立住人物。谢安是桓温图谋霸业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所以，谢安和桓温、郗超当然政见不合，但这不影响二人私底下仰慕谢安。特别让人感动的是谢安和郗超都分得清公和私、大义（政治立场）和小义（做人准则）。郗超信任谢安，敢于把自己当年的信件交给谢安；谢安也不负所托。他们身上的真诚坦荡让我觉得很有魅力，也值得我们钦佩和学习。”

舞台上，郗超的母亲每多念一行信，台下学生都会心地get到郗超的“大型社死现场”。“没想到昆曲仅凭一桌二椅就讲了一个这么有趣又让人感动的故事。这说明：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南京城市职业学院2022级健康管理专业学左武益说。他很喜欢谢安、郗超这对CP，一个是“至诚堪为传书雁”，一个是“忠奸智谲一身占”，“俩人可谓相爱相杀。”

2021级婴幼儿托育服务与管理专业学生唐慊则喜欢故事最后那个温暖的反转。“谢安告诉了郗超母亲真相，但是郗超母亲并没有告诉郗超父亲。这个故事里既有儿子对父亲的爱，也有妻子对丈夫的爱。”看来，王谢风流远，而人伦之情古今相通。

《索衣》则刻画了王戎这个历史上著名的“吝啬鬼”形象。王戎吝啬成性，因女婿借走单衣一件，久未归还，故登门向女儿索讨，又怕失颜面，遂闪烁其辞。无论是“总要想个法儿，使她自悟”的小心思，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窘态百出，或“夫人嫌弃寒酸，欲赐家奴”的“神补刀”，“非我索衣，是你央我”的此地无银，都让活脱脱一个吝啬鬼的形象呼之欲出。

而让人笑中带泪的，是王戎回忆“竹林七贤”纵歌啸傲、游于竹林等美好过往时的真情流露：忆阮籍，是“遍衣襟斑斑失涕”；忆嵇康，则“打铁人溅衣焦迹”；忆山涛，“山巨源著官袍彬彬有礼”；叹如今，则“空歔唏，当年冠带，近日流离”……饰演王戎的赵于涛介绍，他在处理那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时，倾注了十二分的深情与遗憾。吝啬鬼王戎的“失乐园”，让大学生体会到了“竹林七贤”作为“人”的丰富向度。

剧终，掌声如潮涌来，昆剧《世说新语》今年的首场进校园演出毫不意外地获得了大学生们的喜爱。拥有600年历史的“百戏之祖”昆曲，似乎自带“青春密码”，总能完美而合拍地与年轻观众双向奔赴。

在《世说新语》中饰演魏晋风度标杆人物谢安的国家二级演员周鑫，一直被年轻戏迷亲切地唤作“包子”，“因为当时我在《狮吼记·跪池》里有一个‘嘟嘟脸’的动作，加上我本上脸型就圆圆的，戏迷们特别喜欢我在剧中的表演，从此就把我叫作‘包子’。我很喜欢他们给我的这个昵称，也让我意识到我的表演特色，那就是可塑性和可爱。”

赵于涛回忆，2003年他刚进入省昆时，就参加了省昆当时的“进百校”演出，当时他一年要演上六七百场鲁智深，“回想起来昆曲的种子就在那时被播撒下了，现在来兰苑追戏的年轻观众们，有的就是当年在校园里看过昆曲的孩子们。”谁敢说，今天的戏曲“进校园”不能成就未来的“出校园”呢？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冯圆芳/文 范俊彦/摄 王悦谋/视频

编辑: 姚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