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征程初心永恒，铭记历史砥砺前行。“中国共产党在江苏历史展（1921—2021）”于今年7月至10月在南京举行。本报于7月16日发出《寻找老照片中的你——“中国共产党在江苏历史展”上光影定格的历史瞬间》，希望能够找到展览中老照片中的当事人。

“寻人启事”这样阐述活动初衷：观众通过展览上你的某个瞬间感知从前的时代，自然想知道时代的浪潮把你带到了哪里。这一次，我们是在替无数人寻找你，听听你的故事，也从你的故事听澎湃的时代潮音。

寻找

那些照片中定格的鲜活生命

《寻找老照片中的你》被学习强国平台转发，短短两三天时间内，阅读量达到1078万，点赞超过24万，“定格的瞬间，也留下了时代的记忆。”“每张照片背后都有感人的故事，期待‘你’来！”“你是国家的建设者，你是时代变化的见证者……致敬每个认真生活认真工作的你”……照片中蕴藏的时代变迁，引发了无数人的共鸣。

正是这样的共鸣，让许多线索源源不断地涌来。最有戏剧性的寻找，来自1971年周恩来总理和南京“小红花”艺术团小演员们的合影。“小红花”是当时中国外交的一张名片，很多外宾到中国要看“一大一小”：南京长江大桥和小红花艺术团演出。

展览上的拿张小红花照片摄于6月5日晚，周总理陪同齐奥塞斯库率领的罗马尼亚党政代表团观看演出后，上台慰问小演员们并合影。最先提供线索的人叫彭坚——2001年至2004年担任小红花艺术团团长，她推荐了凌成——曾长期担任艺术团的器乐老师和小红花学校副校长，凌成推荐了那场演出中小舞蹈演员之一孙国祥。记忆力超强的孙国祥认出了总理左右两侧的孩子分别叫谢岷和李庆华，拿花的男孩叫王宁，戴大草帽的男孩叫邱智亮，然而照片中和总理握手的“C位”小姑娘，他无法确定。于是他推荐了当年声乐老师徐明华和舞蹈老师严善本，她们曾和小演员们同吃同住，被孩子们叫做“干妈”。于是，所有与她们有联系的“小红花”们都被发动起来。最重要线索来自人在日本的袁群——当晚演出的报幕员，她清楚地记得，和总理握手的小姑娘是张小妹，是歌唱小演员。

有趣的是，袁群认出了张小妹，还辗转联系到了跟大家“失联”已久的邱智亮，却不知道自己也在照片里——她只露出半边脸颊。认出她的人是赵苏宁，当晚的舞蹈演员。

赵苏宁不在照片里，但她却提供了另一张珍贵的照片，总理到后台看望乐队成员时，她就站在总理左边。这张照片从未公开发表过，此次她授权本报刊登。

寻找也是团聚，当年的小伙伴们因为一张照片而再次聚集在一起。半个世纪以来，他们走上不同的生命之旅，而中国的发展和进步，在他们的个人奋斗和行业故事中汇聚出一幅波澜壮阔的时代图景。

展览中有一张常州的“高钧记五金加工修配作坊”的营业执照，上面有一位30多岁年轻人的证件照。改革开放后，“高钧记”是已知的江苏第一家注册个体工商户，具有“破冰”意义。《寻找老照片中的你》15日下午在交汇点新闻客户端发布，傍晚时分常州市委办四级调研员崔勇就联系本报：“我认识高钧，1998年我在常州市委党刊《常州通讯》当编辑，发过一篇高钧的采访稿，题目叫《发展个私经济的‘弄潮儿’》”。

随后，他发来了当年杂志的照片，稿件中写道，这家企业在常州个私经济发展史上创造了“三个第一”：第一家个体户、第一家私营企业、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

“我后来与高钧见过两次，一次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常州市委宣传部召开个私企业座谈会，一次是常州市古代管理思想研究会去高氏企业参观。”崔勇说，“高钧思维敏捷口才好，企业做得很大，但人很朴实，对改革开放，对于时代充满着感激。据说他现在常常早上到红梅公园喝茶，跟同龄人海阔天空地聊天。”

在常州市委宣传部的帮助下，记者联系上高钧并到常州现场采访。眼前的老人个头不高、慈眉善目，一口常州口音的普通话，习惯性地开口就笑。他的叙述是从1979年夏天开始的：“当时我正在黑龙江桃山林场放蜜蜂，椴树花很香，蜜蜂嗡嗡叫，成片的蘑菇软得像地毯。我在那里接到老婆来信，她告诉我‘广播里说，国家允许做个体户了’……”

就像这样，线索源源不断汇聚而来。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记者寻找采访对象，而是无数个“我们”寻找照片里的“我们”。每一张照片都是时代鸿篇巨制中的一个有力句点，是时代大潮的一朵浪花，四面八方的人们关注这场新闻行动，一起把显像纸上的那些人，还原成活生生的、随着时代的步伐而走到今天的人们。

还原

快门按动刹那成青史

随着老照片中的当事人渐渐被找到，当年的历史场景如显影般被还原。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双鬓染霜的他们讲述了画里画外的珍贵往事。

1977年12月，停滞了11年的高考重新恢复，全国570多万年轻人从学校、农村、工厂一路走来，怀着忐忑的心情和飞扬的梦想，走入考场。拍摄于这一年11月的一张老照片上，江宁县中学的报名现场，报名的课桌上铺着“请战书”，考生们挤在课桌前，向老师询问高考的信息，在请战书上郑重写下自己的名字。

61岁的南京市民吕晓其是照片中人。他告诉记者：“高考激发了我们这代人对学习的渴望，磨练了我们的意志，教会我们始终要奋发进取，不怕艰难险阻。”吕晓其的同学王一心也出现在照片中，当年他考取了南京工学院（今东南大学）。回首往事，王一心说：“进入大学后老师对我们说，学科在不断发展，社会在不断变化，学会了怎样学习，才能解决工作中出现的各种难题。”40多年，王一心始终在不断学习，不断进取，每一个人生阶段都过得很精彩。

1978年，神州大地上处处是生机盎然的新气象。“无锡油泵油嘴厂泵零组工人学习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这张老照片中，油漆斑驳的车床旁，工人们热闹地围拢着，七双亮晶晶的眸子，紧紧“钉”着眼前正在传阅的两份报纸。“画中人”龚玲看告诉记者：“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全厂上下如火如荼地学习全会精神。我们车间分成小组分头学习，当时我正拿着报纸大声朗读公报内容，屋外阳光灿烂，屋内大家谈认识、话体会，交流心得和打算。”照片中才23岁的陶荣兴，站在零泵组组长曾祥根身后，探着头看他手中握着的公报。陶荣兴记得，当年他的工资是36块3角，如今他的退休工资是6000多元，数字的变化，正是时代变迁的生动注解。

1982年，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在江苏吴江县开弦弓村进行社会调查。当时费老已是72岁高龄，满头银发的他神采奕奕，正和村民周云才话家常。周云才的儿子、当年34岁的周正华，穿着当时常见的中山装，认真地侧头倾听这场谈话。

“大家都叫他费先生。一听说费先生来了，邻居以及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赶到我家来看望他。”今年73岁的周正华回忆。从1936年一直到2005年去世，费孝通一生去过开弦弓村26次，亲眼目睹了这座江南水乡小村庄的变迁。周正华等村民则在续写着“江村故事”：“1982年，乡里没有汽车。我们到吴江去接费老，还得先去县里借车子。”周正华说，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小汽车，村道都是柏油路、水泥路。开弦弓村的村民们再也不用像他们的祖辈那样，靠着手摇船在河流之上晃晃悠悠地进出村庄。如今，村里建立了费孝通江村纪念馆，村民们依旧在传颂和怀念着一代大师费孝通——也是他们心中那位可敬可亲的费先生。

1986年的宿迁县耿车乡（现宿迁市耿车镇），四位年龄相仿的花季少女生动入画。她们每人推着一辆自行车，车的后座上都摆放着一只蒙着布的匾篮，相视微笑，迈步向前。十一届三中全会，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走进耿车。

照片中的陈彦红、耿玉华被记者找到，她们是“耿车模式”的见证者，照片定格的那一天，陈彦红、耿玉华和其他卖豆腐的同龄人同路，她们推着自行车，载着家里刚刚做好的豆腐，正在分头向宿迁县城或周边其他乡镇的农贸市场走去。陈彦红回忆，那时候，“村里有不少人家靠男孩子卖豆腐，我用实际行动证明女孩子也可以卖豆腐养家。”耿玉华后来从事废旧塑料回收工作，如今她和丈夫拥有一家家具实体店。年过半百，陈彦红和耿玉华的生活仍然和“耿车模式”紧紧相连。这两年，耿车人抓住了互联网带来的机遇——从家具开始做起了电商，掀起了新的创新创业潮。照片里卖豆腐的姑娘都没有离开耿车，她们亲眼见证了几十年间耿车翻天覆地的变化。“跟着时代走，就不会落后。”她们这样说。

回响

在照片中看到历史也看到未来

“历史不仅被文字抽象化地记录，也以影像的方式被记忆。而历史不仅意味着过去，它还决定着现在，指示着未来，当然这种力量来自解读。”南京艺术学院摄影系主任贾方教授这样评价历史展中“寻找老照片中的你”新闻行动的价值。

在他看来，老照片让观众触摸到一段段往事，但仅仅观看，也难以和“画中人”展开对话。记者寻找并采访当事人，把老照片的历史背景，画面中未提及的故事，画中人物后来的人生经历等一一呈现，平面的瞬间叙事因而变成更加立体的线性记忆，从而生动展现个人命运的改变以及社会的进步和时代的变迁。

“老照片可以展示重大历史场景的瞬间，凝结的历史可以被直观看到，那种场景和氛围有时候比文字更加直观，也更有震撼力。”中国作协会员、雨花台红色文化研究院青年研究员胡卓然全程参与了此次历史展的筹备和导览工作，在他看来，“寻找照片里的你”之所以被无数人关注，就是因为这些影像有一种穿越历史时空的力量，有一种心灵上更加贴近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在党史学习教育中是不可替代的。它让平面的历史照片在史实细节的挖掘中立体起来，从而让隐藏在照片背后光与影之中的动人故事走上前台，迸发出打动人心的魅力。一方面，定格的一瞬变成了内涵丰富的党史教材、爱国主义教材，另一方面，人的喜怒哀乐和命运起伏，本身就有打动人心的力量。

本次寻访活动中，年轻记者姚依依作为本报联络人用自己的手机和微信接收寻人线索，在最初一个星期内，她的电话和微信被“信息轰炸”。她说：“这是一种不断被‘打扰’却又心生温暖的体验，天南海北的人们联系我，或者提供寻人信息，或者讲述自己与照片中人曾经的故事，他们的讲述让平面的照片变得立体鲜活，同时也让我们觉得这件事的意义和价值，当然，也有遗憾。在回访姜堰小学的学生向全国儿童倡议捐献‘中国儿童号’飞机时，被列为重点采访对象的朱汝杰，已经于两年前去世。”

在一个95后记者眼里，寻找老照片里的你，既是一次新闻行动，也是在重新续写历史。照片中人物这些年的经历，就是大历史中的一个个样本，跳动着时代的脉搏，可以看到社会的变迁。刹那间的光影定格，把一个个普通人放到时代的画卷中，承载着时代的印记。和总理合影的小演员、捐款购买飞机的小学生、参加1977年高考的高中生、和费孝通座谈的村民、耿车乡卖豆腐的姑娘们、阅读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的工人……他们都是生活中的普通人，却也是中国发展进步的参与者、受益者、见证者。

“这次新闻行动也是践行‘四力’的好机会。”年轻记者姚依依说，“通过资料搜集、背景调查、深入采访，我们既努力见微知著，又表现时代纵深，而我们想表达的，不光是历史和现在，还有未来。”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王宏伟 于锋

编辑: 冯圆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