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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日，位于南京栖霞区的迈皋桥长园廊桥建成并对外开放。5日傍晚，60多岁的徐俊走上廊桥，吹着夏日晚风，观赏晚霞染红了南十里长沟主流。

该工程是南京市“以人民为中心，为城市而设计”系列竞赛第四期一等奖设计作品的落地项目。自2018年起，该系列竞赛共举办六期，累计收集到来自全球十余国设计师的近两千件设计方案。第七期竞赛将于7月中旬开赛，命题选址是市民家门口的各类小微公共设施。

选出城市中的小微地块，向全球设计师发布“英雄帖”，建设方案好中选优——这样“顶天立地”的城市建设模式，体现出怎样的建设理念，落地效果如何，积累了什么经验，未来还有哪些待完善空间？记者进行了多方采访。

以小见大，面向市民日常生活

南京“以人民为中心，为城市而设计”系列六期竞赛均聚焦城市小微地块，面向全球设计师征求建设方案——

2018年6月启动献血设施设计方案有奖征集，约半年时间吸引到400余名设计师设计出299件作品；

同年9月，选取三种类型地铁站点出入口进行竞赛，历时约两个月征集到231件作品；

2019年4月，以江苏园博园竞赛三级驿站为题，一个月时间收集到105件作品；

迈皋桥长园廊桥命题地点属于典型的城市边缘地，自2019年11月起，该期竞赛历时半年，来自13个国家的702名设计师贡献出427件作品；

2020年12月，围绕南京绿博园滨水地段征集设计方案，致力于打造“城市客厅”建设示范点。历时近4个月，来自16个国家851名设计师投稿432件；

2021年11月，从雨花台区岱山和三桥公园片区各选一个小微地块作为竞赛对象，4个月时间收到来自14个国家857名设计师的478件作品。

“从第一期到第六期，参赛作品数量逐年增加，方案质量整体提升。每期选址都与市民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以满足社区生活需求为导向。”南京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城市设计与建筑管理处处长邢佳林说，通过建设一批高质量的便民服务设施、休憩场所、开放空间等，南京致力于进一步提升市民生活品质。

邢佳林画出一条她愿景中的市民生活路线图：早晨到设计精巧的地铁站乘坐地铁上班；中午饭后在办公地点外的公园驿站休憩，呼吸新鲜空气；下午工作疲惫时走出办公楼，站在廊桥上看风景……第七期竞赛将于7月中旬开赛，命题选址是市民家门口的各类小微公共设施，目标是提升城市小微公共空间的舒适度。

7月正值盛夏，正午时分南京气温直逼35℃，站在江苏园博园三级驿站方草亭内，体感凉爽。凉意并非来自现代化的空调等设备，而是来自南北互相串流的自然风。

方草亭城市驿站是该系列第三期的获奖作品。江苏园博园建设开发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威指给记者看，方草亭建于二号与三号出入口中间，距两个出入口各约1.5公里，主要功能就是供游客小栖，满足游客基础补水和遮阳需求，面积仅约一百平方米。“我们参与竞赛的初衷就是广泛征集设计方案，建成集美学价值和实用性于一身的建筑小品。”李威说。

竞赛不是终点，落地一个项目也不是，落地一片才是该系列竞赛的追求。为增加竞赛影响力，公布获奖作品后，江苏园博园驿站有关部门还印发500余本成果册，并开设为期两个月的展览。“这几乎成为每次竞赛‘标配’。”李威全程参与该成果展，他告诉记者，通过展览，他们传播小微公共空间更新方式，也收集到外界反馈。江宁区有关部门来接洽，希望将驿站运用于美丽乡村建设。不少市民来问：“能不能将此类驿站建到我家附近？”

优中选优，打牢城市微更新地基

传统的方式是把这些地块交给设计院，南京为何要“小题大做”搞竞赛？多期小微地块执行方告诉记者，这既是城市发展精细化的必然，也是一座“开放包容之城”国际思维的必然。

“面向国际的竞赛，帮助我们打开视野，汇聚前沿智慧，建好有品质的廊桥。”迈皋桥地区环境综合整治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杨小梅介绍，早在2017年，迈皋桥地区城市发展就进入精细化阶段。

在落地过程中，杨小梅发现，相较于传统更新模式，竞赛征集到的优秀设计方案更好地处理了微小地块与居民需求、自然环境、周边建筑乃至历史文化等多方关系。“整个更新过程以点带面，区域品质共同提升。”杨小梅介绍。新建廊桥成为居民纳凉、亲水空间，也联通起周边碎片化的街区，居民通行省去不少绕行路。江苏省中西医结合医院东门附近的交通桥由原来的6米扩宽为12米，医院也在筹备将东门提档升级为主要通行门之一。迈皋桥的“桥”在哪里？作为南京古地名之一，“迈皋桥”长期存在于传说中，无实物可考。项目落地后，迈皋桥街道留住地名历史价值。

“好的城市设计应让建筑与树木、河流、山体融为一体，即便是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也令人倍感惊喜，让人随时随地有在旅行的感觉。”驿站设计师之一张一楠说，这就是设计的力量。

“我们希望一提到南京雨花台区，人们脑中浮现的不仅有烈士陵园、软件开发，还有更丰富的城市形象。”南京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雨花台分局副局长林萍坦言，挖掘出小微地块参加竞赛，就是想打造出精品乃至地标性建筑，提升区域知名度。

随着城市更新深入，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日益凸显：大量闲置地、边缘地、零星地面积小，数量多，许多就近在市民身边。对市民来说，老旧小区周边亟需增加高品质配套设施。“该系列竞赛的最终目标就是更新好小微地块，为市民打造有文化、有品质、有温情的新时代社区。”邢佳林介绍，城市建设从增量转向存量，规划管理工作关注宏大空间尺度建设的同时更应加强城市小微空间更新。

通过竞赛建设小微空地，缝合城市肌理，整合景观资源，会收获指数级效果，变消极存量空间为积极活力空间，为城市普遍存在的边角地更新探索新思路。“南京计划打造一批具有地域文化特色、主题形象鲜明的地铁出入口，竞赛方案将根据建设条件逐步应用于正在建设中的地铁5号、6号线。”南京地铁建设公司高级建筑师董晓春介绍，随着地铁建设推进，未来一批造型新颖、功能多元的地铁出入口将出现在南京大街小巷。

竞赛命题选址关注不同类型的地块建设需求。以地铁站点出入口设计作品为例，其中一组的一等奖设计作品“金陵之翼”主打实用功能，适用于大多数地铁站点出入口，在设计上采用中国传统漂浮的坡屋顶，顶棚延伸出去，既能遮阳避雨，又能为非机动车停车留出空间。并列一等奖作品“老城新说”适用于历史文化保护区的地铁站点，设计模仿老城街道凹凸有致的界面，体现美学的同时兼具光照等实用价值。

形式多样、融入生活、生态优先是获奖方案的共性之一，这为方案的可落地可推广打下基础。迈皋桥廊桥竞赛设计围绕靠近闹市、生活区、园林的三类小微地块，共评选出8件获奖作品。“目前落地的是一等奖作品，总结经验再出发，迈皋桥街道将继续建起更多有特色的廊桥。”杨小梅说。

众智众筹，探索良性长期运转机制

待草木繁茂时，玄亭将隐藏于其中，成为市民看云观鸟佳处——周子琳为南京三桥公园小微地块设计的“玄亭”在系列竞赛第六期中获得一等奖，她的设计很轻盈。玄亭在设计材料上使用纤细木柱，最小化干预场地原貌。

 随着比赛升级，专业设计院、新锐设计团队人数逐期增加，竞赛知名度、学术水平、激烈程度进一步吸引设计高手。以6月10日公布的第六期竞赛结果看，设计师高手如云：来自全球200所设计事务所、107所高校。

一处小微建筑，何以吸引全球众多设计师出方案？

选址团队从命题阶段就看重小微地块学术价值，每一次命题都是国际前沿理念与南京本土实际的交叉点，兼顾学术热点和民生热点。以第六期为例，选址团队对5个区报送的33个选址进行现场踏勘，经过3轮综合评估才最终敲定。

“每届活动都由学术委员会全程负责技术指导，进行学术策划。”从第四期起，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教授葛明及其学术团队加入竞赛组织，作为学术委员会的核心成员之一。葛明告诉记者，国际国内的顶级学者和建筑师愿意来做评审团，是因小地块背后有大学术。7月15日，南京将举办一场高水平的国际性学术论坛，结合该系列的实践经验，共同探讨城市更新中的“边角地”价值、园林思想和景观都市主义等话题。

“含金量”高的评审大师团队令年轻设计师“敬仰”，能吸引到更多高水平设计师的参与。“每一个评审专家名单拎出来都令年轻设计师动容，这是请大师指点的难得机会。”周子琳说，设计大师做评审，相互交流，专家点评，能进一步提高设计方案水平。以第六期为例，终评专家有奥斯陆建筑与设计学院教授佩尔·奥拉夫·费德、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ETH）教授克里斯蒂安·克雷兹、日本东京工业大学教授塚本由晴、东南大学教授葛明、香港大学教授王维仁、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庄慎。

“能落地”是另一个重要吸引力。方草亭驿站是张一楠第一个完全按自己构思落地的设计。“图纸落地才算是真正的设计作品。对年轻设计师而言，方案落地是重要的实践机会。”方草亭落地以来，张一楠数次来看驿站：“每次都能看到老人孩子在此休憩，满足感油然而生。”

今年周子琳将回国找工作，她说：“南京是我的目标工作城市之一，它的设计潜力很大，明城墙、云锦、六朝文化等都能激发灵感。”葛明希望，通过竞赛将南京打造成年轻设计人才的聚集地，将山水历史名城南京的“开放之城”名片推向国际。

从竞赛选址到方案落地，各个参与方的需求都得到满足，达到互利共赢状态，让系列竞赛得以运转起来，且越推进状态越佳。

系列竞赛逐渐摸索出良性运转机制。花小钱办大事，通过方案征集，让城市微更新基于最优方案，然后政府、实施主体等部门出资建设实施落地。江苏省中西医结合医院东门的交通桥，建成年份久远且宽度不足。迈皋桥街道与医院协商后达成共识，医院出资400万元，街道出力实施，共同更新医院东门地块周边环境。竞赛的组织模式搭建了一座桥梁，联系了优质的设计团队和有建设意向的实施主体。

回顾过往六期竞赛，第一期地块因所有权属性存在问题而难以落地。这一条弯路也令竞赛设计、规划、落地等部门将视角更多转向城市公共空间。“好的经验需要延续，走过的弯路也是‘财富’。接下来的竞赛的选址，我们会更加关注项目的实施性和可落地建造性，好的设计只有落地建成才能真正服务大众。”邢佳林说。

开门规划，“人民性”空间很大

基于小微地块进行的竞赛，是根植于市民生活进行的一次城市公共空间发展探索，不仅需要“顶天”的学术思考，也应有“立地”的市民意见。如果说学术方面依靠设计师，那么街道、社区就是传递居民意见的信息“触手”。

南京雨花台区西善桥街道就是“触手”之一。6月10日至11日晚，西善桥街道岱山南路上，70个美食摊位依次排开，这里正在举办第三届岱山新市集。“逛夜市是片区重要民俗。”通过社区议事制度，街道副主任范天赋梳理出一份片区问题清单，增加老人孩子休憩空间和保障逛夜市需求位于清单前列。基于居民需求，第六期竞赛提出“水畔-望亭”“市集-望亭”两个命题。学术委员会出题团队希望，第六次竞赛设计作品能体现“环境-社区单元”理念，也就是在设计中兼顾生态环境和社区功能。

记者采访发现，系列竞赛主题“以人民为中心，为城市而设计”中，如何体现“人民”性、“城市”性是值得不断挖掘研究的主题。从居民需求征集来看，通过反馈渠道，居民意见基本能被“听见”；但若对“开门做规划”提出更高要求，居民在竞赛过程中的参与度仍有待提高。

“儿童既是公共空间的主要使用者，又处于想象力不设限的状态。”李威建议，不妨在竞赛中增加青年组、儿童组，让他们用绘画、搭积木或玩游戏的方式，参与到城市设计中，为小微地块乃至城市更新擦出更多火花。

邢佳林介绍，为让市民们更容易理解专业设计方案，南京也在尝试将城市设计方案“翻译”出来，通过群众活动、毕业季展览、现场勘探等活动，将城市规划意见的知情权、表达权融入市民日常生活。“高品质的设计不应曲高和寡，增强市民参与度，才能让设计充满活力，历久弥新。”

此外，落地项目是设计方案的“活广告”，有示范性作用，让市民对设计有更直观理解，此后的落地项目推广就可以不断吸纳市民意见并完善设计方案。一方面出于打磨精品的意识，另一方面由于疫情因素影响，目前系列竞赛方案落地节奏不算快，这有些不利于提升市民关注度。但葛明也强调，作为一座古今交融的城市，南京有太多历史价值，需要不断积累经验，不妨给城市更新的可能性多留一些余地。

“这将是一件让市民受益，让南京受益，并令所有参加竞赛的设计师自豪的事情。”竞赛学术委员会的教授团队希望，通过一系列竞赛建设出一个个让当代人乐于进入，同时经得住时间洗礼的动人建筑。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刘春/文 

张琦 陈舒怡（实习生）/视频 

邵丹 张琦 陈舒怡（实习生）/图

部分图片来自受访者

编辑: 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