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日报·文艺周刊(第60期)
【视点】
【繁花】
【艺评】
【新潮】
《野蜂飞舞》作者黄蓓佳接受记者专访:天真与经验之歌
11月14日,2019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在上海揭晓,江苏作家黄蓓佳以《野蜂飞舞》一书摘得“年度图书(文字)奖”。黄蓓佳,这位在儿童文学界堪称多产的著名作家,塑造了一大批生动鲜活的代表性主人公,为千万儿童读者带来了难忘记忆。活泼旺盛的创作生命力背后,是一个怎样的黄蓓佳?刚刚领奖回来的黄蓓佳,在南京接受了记者专访对话 ——
创作正如快乐地挖井
从早期《我要做好孩子》《今天我是升旗手》开始,黄蓓佳耕耘儿童文学已有二三十年之久,依然不断给读者带来新惊喜,近年来的新作《童眸》《野蜂飞舞》相继获得中国好书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等大奖。擅长挖掘儿童内心、创作体裁丰富的黄蓓佳,用一支灵动之笔,拓宽了“中国式童年”的写作视野。
出现在记者面前的黄蓓佳,气质上透露着超越年龄的精致与优雅,在讲述自己怎样走上儿童文学创作道路,又是如何看待自己身上“儿童文学作家”这个标签时,她在率性而敏感的表达之外,又流露出几分特有的冷静观察与锋利思辨,交织出一位独具个性的当代作家形象。
自称“随性”的黄蓓佳,对自己的写作之路用“顺风顺水”来形容。老家在江苏如皋,1977年恢复高考时成功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做了一份与文学无关的工作。在那个文学热弥漫全社会的年代,写作对才华横溢的她显然更具吸引力。于是,她“上班第一天起就想着要逃离”。上世纪八十年代,江苏作协正好成立青年创作组,她成功入选,从此过上了理想中的职业作家的生活。
在这条直通人生理想的快车道上,黄蓓佳开始了汪洋而率性的创作,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她试遍芜杂的文体与题材:短篇小说、中篇小说、长篇小说、散文、电影、电视剧,成人文学、儿童文学,统统涉猎,她编剧的《新乱世佳人》是当年电视台的热播剧。对这一切,她用好玩、兴奋来形容。“有的人写作就像是钻一口深井,不停往下钻,可是我就爱东挖一口井,西挖一口井,这样比较开心。”
挖到了儿童文学这口井,缘于1996年黄蓓佳陪伴女儿“小升初”的经历。那半年时间里,她一路陪伴孩子经历了残酷的“升学大战”,对教育问题和孩子成长话题有了诸多感慨。孩子上学尘埃落定,她很快就写出了长篇小说《我要做好孩子》,一个主人公为小学六年级学生金铃的故事,其中不少就来自于她的切身体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部将近20万字的长篇小说,她竟然只花了20天就一口气写完。“好多情节都是生活中发生过的事情,无数生动的场景争先恐后要涌出笔端,我驾轻就熟,写起来顺得不得了!”
这部无心插柳之作,当年赢得了很多大奖,至今仍被各地列为学校阅读课的必读书目,发行数量早已超百万。此后《今天我是升旗手》、“5个8岁”系列等作品陆续出炉,她以自己独特的文字调性与情感温度,建立了极具辨识度的黄蓓佳“儿童文学美学”。
这次获奖的《野蜂飞舞》是一部历史小说,也是黄蓓佳突破文学路径的新尝试。“以轻盈的叙述语言、明丽的童年视角,勾连起沉重的抗战历史题材和波澜壮阔的时代背景,书写一代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这是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对于《野蜂飞舞》一书的评价。这本书聚焦抗战时期的华西坝,描绘了烽火岁月中六个孩子不同寻常的童年故事,可谓是黄蓓佳对自我的又一次颠覆性超越。
写《野蜂飞舞》的念头,黄蓓佳“养”了很久。“三十年前就有这样的打算,当时想写的是一群知识分子在抗战后方的坚守和传承。”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这本书一直没有动笔。最近几年,她无意中邂逅了《风过华西坝》这部书,让她对抗日战争时期内迁成都华西坝上的燕京大学、金陵大学、金陵女子文理学院、齐鲁大学和华西协合大学联合办学的历史起了兴趣,也让她诞生了在这个背景中嵌入一群孩子故事的想法。为了这次写作,黄蓓佳还特地去了联合大学的旧址——今天的华西医学院寻觅灵感,最终另辟蹊径地将孩子们的眼光引向历史之中。
好作品是写灵魂的
不少人常常觉得儿童文学“浅”。可是黄蓓佳的作品从不避讳留守儿童、校园霸凌、环境保护这一类沉重艰涩的社会问题。对此,她有一句宣言:“好作品是写灵魂的,写细节的,不是写浅表故事的。”
她自我剖析说,“我是从成人文学转过来写儿童文学的,所以我的写作跟纯粹的儿童文学不一样,他们关注的完全是儿童的世界,而我一动笔,就不由自主地进入到更宽广的社会生活当中。”每一次创作,黄蓓佳都对故事的文本呈现有着深刻的谋划,“孩子的成长其实是在一条幽暗的通道里前行的,也是会跌跌撞撞的,会经历特别无望的过程。只是有时候孩子不会喊,我们也不懂倾听,漠视了他们复杂的成长世界。”
因此,黄蓓佳更愿意以平等、开放的姿态去与孩子的心灵对话。她认为,如今儿童文学之中娱乐化、低龄化、简单化的东西太多,对提升儿童的心智没有太多帮助。“其实,儿童的可塑性极强,如果你给他的东西暂时不懂,他会努力踮起脚尖去够,会促使他长大、成熟。”
《余宝的世界》这本书,就有点悲剧色彩甚至有几分“黑暗”之感。小男孩余宝经历的并不是没心没肺的欢乐童年,反而充满了异样的沉重。他和爸爸目睹了一起惨烈的车祸,由于肇事车辆是爸爸所在公司老板的座驾,父子俩没有选择当场报警,由此余宝一家卷入了一场灾难。《童眸》是黄蓓佳所有儿童作品中写作时间最长的一部,苏中小镇“仁字巷”里,孩子们复杂的人性也让读者感受到了几分沉重。白毛因患有绝症,他便豁出去展现出了恶的人性;二丫头曾经萌生想把傻姐姐推下河淹死她的想法……当然,黄蓓佳也始终把握着作品明亮、温暖的底色。评论界认为,从成人作家如何书写童年经验,如何有效发挥深刻和纯真在文本当中的作用看,《童眸》的书写相当成功,“它不避讳童年的残酷,在残酷基础上写善良,体现了人性的深刻。”
创作日丰,对于自己被封的“儿童文学作家”标签,黄蓓佳倒是快人快语,“其实按我的个人意愿,还是更喜欢写成人作品,能够尽兴,可以收放自如。”她坦率地说,总觉得写儿童文学不足以表达人生的感慨,“写儿童作品束缚太多,要考虑小孩子的阅读口味,考虑故事性,考虑出版机构的接受度,还要考虑语言纯洁不纯洁。所以写着写着,我就要写一部成人文学,让自己爆发一下,尽情地舒展一下。”
可是反过来,儿童文学那种毛茸茸的手感,又让她心爱不已。所以这二十年中,黄蓓佳一直在两种写作类型之间转换和漂移。
“跨界”多时,黄蓓佳也宁愿有意无意地打破这条有形的边界:“好的儿童文学,成年人一样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应该更令人动容。”
时代在发展,阅读在进化。对于如今生活在网络时代的00后、10后的孩子们,是否感觉到他们的生活难以驾驭了?对此,黄蓓佳倒没有担忧,“我们小时候有我们的喜好与憎恶,现在的孩子也同样如此。我们的爱、我们的恨、我们的喜爱、我们的快乐,灵魂深处的东西还是一样的。”
重复自己形不成挑战
如今,严肃文学受到网络碎片阅读的严重冲击,但是儿童阅读却越来越受到全社会的重视。“在严肃文学哀鸿遍野的时候,儿童文学还风景这边独好。”这也让黄蓓佳笑着感叹“幸运”。
如今,黄蓓佳的作品被翻译成法文、英文、德文、韩文、俄文、日文出版,累计输出海外版权数十种,文学影响力辐射全球。她坦言,现在中国儿童文学生态比之前有了长足进步,尤其是曹文轩老师获得安徒生文学奖以后,全世界开始对中国儿童文学有一些新认识,对引进中国儿童文学版权非常积极。这些改变,也促使她用更宽广的世界视角去审视儿童文学。
黄蓓佳注意到,当前全世界对于“儿童阅读”的理念,有着参差形态。“比如说法国,基本上从幼儿绘本阅读直接跳到青少年阅读、成人阅读,根本没有儿童阅读6-12岁这一阶段。我们看法国的中学考试,经常考到一些很深刻的哲学作文题目,这与他们的阅读形态有关。”另外,从日本开始蔓延一股潮流,成年人反而热衷追逐低幼化的漫画、绘本,实际上这些简单的文字与图画,也能蕴含一些较为哲理的表达。这些形态对于我们当前的图书出版都有着镜鉴作用。
“应该说这是我们国家图书出版最繁茂的时期,但同时也是一个鱼龙混杂的时期。”黄蓓佳说,当前值得警惕的是童书出版的无序之状。由于童书市场这块蛋糕诱人,一些低幼化、娱乐化倾向严重的快餐童书充斥市场,质量堪忧;此外,对于同一本童书,出版社重复出版的现象严重,浪费了大量资源。
黄蓓佳回忆,在自己的成长年代,阅读文学作品是一件奢侈的事,她记得自己七八岁时读的第一本小说是《野火春风斗古城》。在之后,她的“偷偷阅读史”既杂且乱,读《红日》《红岩》《红旗谱》《林海雪原》《苦菜花》这些具有英雄情结的图书,还读过中国四大名著,读过《静静的顿河》、高尔基的《母亲》,“这些书把我读成了一个很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这种“天真”之情弥漫在她对自己生活的描述中,让人感受到这位作家率性恣肆的生活。她说自己不善言辞、不善交际,只喜欢“宅”在家,可以整整一个星期都不开锁出门,吃饭就靠冰箱里简单的食材对付一下。然而,从精神层面而言,她的生活却充满了鲜活灵动的质感,流露着对世界的好奇心和巨大的热情。她热衷旅游,已经去过六十余个国家和地区,仅仅今年秋天,她就去了格鲁吉亚、新西兰等地旅游。除此之外,她阅读、追剧、看时政新闻、刷朋友圈,样样乐在其中。
实际上,自称不善于跟人聊天的她,其实有着一双非常善于观察的眼睛。黄蓓佳向记者聊起一些生活小细节,显示出她善于捕捉细节与观察世相的玲珑之心。“我在餐厅吃饭,从来不喜欢坐包间,就喜欢坐在大堂。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周围的人,猜测他们是什么关系,这是夫妻两个,还是情人、朋友、同事?”除了这种即兴观察,她还把每次去学校做读书活动也当作是了解小读者的一扇窗口。当被孩子们包围着要签名时,她马上不失时机地观察孩子们的各种小动作和神情。
在黄蓓佳看来,所有的生活经验、文学经历、创作、阅读都是艺术积累的一部分,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有得心应手之感。“手感和分寸的掌握,50岁之后才明白,才能觉得游刃有余!”
有了素材积累,还需要不停地反刍。“上班族8小时之外就完全放松了,但是作家醒着的每一分钟,脑子里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念头在爆炸。”黄蓓佳说自己的创作过程是“纠结型”的。“一个念头,可以养在心里养几年、几十年。许多年后,这个念头又有了新的拓展,就捡起来再想。你只有想到圆满了,想到兴奋了,才能开始写。”
四五十岁前写作,黄蓓佳几乎从来不修改,稿纸上的文字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电脑上敲完字了以后也立即点发送。如今,她对作品却愈发苛刻与挑剔起来,常常改了又改,刻意让作品的节奏慢了下来。
“我不喜欢去重复自己,这没意思,对我形不成挑战,我每部作品都想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黄蓓佳透露,明年初自己的一部新作即将出版,而另一段写跨国题材的儿童作品正在酝酿中。“希望我的每一本儿童文学都能成为教科书式般的写作,当然这是很高的目标了,但我的标准就是不要随便抛出一部作品来,这个标尺在我自己心里面。”
交汇点记者 顾星欣/文 余萍/摄
“2019年中国东部传媒艺术高端论坛”在宁举行
专家呼吁:当代影视需多一些人文养成
媒介融合,媒体转型;主播迭代,平台赋能;短视频高调流行,新网综异军突起……日新月异的社会文化,催生层出不穷的新课题,让2019注定成为中国影视不平凡的一年。如何准确认识互联网时代影视,充分实现正向能量融合传播?如何在镜像空间打造核心竞争力,让民族影视更好地走向世界?基于当代中国影视面临的诸多挑战,11月16日,由省传媒艺术研究会、南京大学亚洲影视与传媒研究中心、南京晓庄学院主办的“多媒体视阈下影视内容生产与传播——2019年中国东部传媒艺术高端论坛”在南京召开,来自国内外各大高校、媒体和影视机构的代表对中国影视产业的现状和未来各抒已见,旨在凝聚东部影视传媒优势,为讲好中国故事贡献中国力量。
深挖内蕴,涵养中国特色
新时代呼唤着影视新作为。与会专家学者指出,近两年来国产现实题材影视频频走红,在影视界、创作界和观众群体中引发多元关注与讨论,《小欢喜》《找到你》《无名之辈》等代表性作品,除了映照现实外,更展现出对时代变迁以及急剧变革时代中普通个体的关注,通过关注小人物与大时代之间的紧密联系,以小人物体现大情怀,国产现实题材影视秉持了文艺对当代社会的思考。
当下影视创作中浓厚的“古风”风尚也成为讨论的焦点。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讲师王颖以《妖猫传》《大圣归来》《哪吒》等精品影视为例,认为“古风”影视不仅在作品建构方面有独特色彩,而且将主题导向了更加宏大的历史文化意图。“这些作品的核心都是以民族文学、美学符号与精神凝结起来的情感共同体。它们蕴含的是对‘民族文化美学的情感共同体’的构建,”她也指出,“古风”影视上手解决的是如何激发创造民族传统文化遗产的当下审美形式,本质上是对民族文化充满自信的体现。
在互联网迅速升温成为当代文化的主流形态之后,持续火热的网络电影生产快速增长。南京大学戏剧影视艺术系教授周安华表示,在商业利益驱动下,新生的网络电影“泛娱乐化”倾向日渐明显,“市场选择下的电影对流量、点击率极度渴求,因此不惜把一大批霸道总裁、铁血娇娘、人鬼奇缘的‘擦边球’小说作为主要题材资源,引发了网络影视集体的低度美学倾向。”他表示,只有呼唤现代性审美,才能让影视从“爽感体验”到人文养成,从根本上提高质量。
各国求变,助力海外开拓
“目前,大多数英国广播电视媒介正准备将自家电视节目放到网上去。”英国电影电视艺术学院理事会成员、皇家艺术学会会员Georgina女士分享了当下英国影视生产体制并介绍,“这些节目在电视台或者广播放送是免费的,在网络上却需要收费。” 她认为,各国一心求“变”,不仅越来越关注网络的巨大影响力,而且渴望新人新作,希望通过己方编剧、导演并保留最大限度剪辑权的影片,形成具有辨识度的风格,寻求全球化语境下的可持续发展路径。
“无论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传媒领域越来越被大国视作激烈争夺的领地。”星空传媒中国联合创始人李映红指出,崛起中的中国互联网产业正在令国际传媒发生巨大的变化,“互联网的广告投放已经超过了60%,未来将超过80%,可以说谁抢占了互联网的先机,谁就能更深刻地把握国际传媒的结构和力量。”
借由国际电影节提升关注度,举办各类电影展映活动进行学术交流,打造多样化媒体输出平台……中国正在主动拓宽本国影视的国际传播路径,全面提升本土影视的引领力。多位专家学者认为,从内容来看,近年来的新中式电影普遍透出强烈的文化自觉,积极回应“现代性”这一时代命题,而中外影视在人才、技术、资本、市场等方面正在进行全面对接。“以纪录片为例,中国纪录片进入多元共生的全球纪录片格局,在合拍中的主导地位凸显,同时也在进行价值观的跨文化传播。”苏州大学副教授邵雯艳表示,“长久以来,纪录片的国际话语空间被西方主要媒体垄断。通过中外合拍,中国积极推进世界纪录片的发展,不仅局限于中国本土问题,而且越来越关注全球范围选题,表现了中国对全人类命运的关怀。”
新兴技术,锻造时代气质
各类媒介融合发展的新趋势,在视听服务行业表现得尤为突出。与会专家学者认为,环顾当下影视剧集创作,基于互联网传播的各类网络剧集,正在以迥异于传统宣传的形式成为新生代的文化表述语态。《奇葩说》《偶像练习生》《创造101》……现象级网络综艺的内容都在向日常生活世界回归,并通过创新出一种自由自在的观看方式,构建了全新观看体验。
“在移动互联网语境下,一个观众集选片师、放映师、评论员于一身,成为剧集的二度讲述者。制作者讲述的剧集作品犹如主流,观众二度叙事所生成的文本犹如的支流,两种叙事形态合流让剧集内容不断扩充,逐步形成一个动态的叙事流域。”南京大学博士赵晓表示。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讲师程军玲举例说,知名网综节目《演员的诞生》打造出一个全民关注的“秀场”,引发了众多观众群体热烈持久的讨论:“这个‘秀场’展示了演员们的演技和生活状态的多个侧面。在其中,观众看到了演员职业精神的解析和放大,也看到了演员作为普通人的情感世界,面对事业时的不安甚至痛苦挣扎,从而学会用更宽容的态度去欣赏这一群体。”
对于新技术的使用,学界专家普遍认为,VR电影、Vlog等业界新事物用沉浸感、构想性、交互性等特征吸引了受众,正在有力推动当代电影复杂化的流行。然而作为对电影语言的革新,它们冲击了传统的电影理念和审美习惯,但未曾改变艺术规律的表征。“百年电影美学,其根本是以‘白日梦’的方式缝合潜意识中的日常愿望,让观众进入‘第二现实’,感受新奇而别样的人生。”周安华表示,“新技术和当下影视的融合,最终是要在虚拟世界涵养普遍的人类精神,合力锻造出一个时代的气质。”
交汇点记者 吴雨阳
中国画变革的时代华彩 ——“2019·中国百家金陵画展”典藏与入选作品评赏
文|尚辉
相比于1949年举办第一届全国美展中被称为“水墨”作品的徐悲鸿《在世界和平大会上听到南京解放的消息》、姜燕《翻身游行图》和关山月《春耕》等,当代中国画已在水墨写实人物画、重彩工笔画和山水花鸟画等领域呈现出更富时代风采的艺术特征。显然,描绘现实、展现当代社会精神风貌,是从新中国成立以来中国画进行时代性变革的内驱之力,而围绕着这种表现现实的审美诉求所展开的笔墨与造型、水墨与表现以及工笔重彩与再现写实的交互结合,也便成为中国画艺术语言在这70年间进行创新性转换的着力点。
“中国百家金陵画展”品牌的创立,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崛起的新金陵画派勇于描写现实而实现中国画现代性转型的创新思想的弘扬,中国百家金陵画展始终秉持的策展与评审艺术理念,也便在于如何在感受时代精神的前提下推进传统中国画的当代性转换。如果从这个角度审视本届百家金陵中国画展,不难看出其典藏与入选的中国画在艺术风貌上的许多亮点。
中国城镇快速发展所形成的都市景观,无疑是当代中国画表达现实感受的聚焦点。本届中国画展中出现的众多工笔人物画,均从不同角度呈现了艺术家对于时尚生活的描绘。高正《全民盛事》通过众多过往行人不由自主地驻足用手机抓拍奥运会所呈现的全民盛事,张盼盼《春天的故事》通过踏青郊游的时尚女性在某些小细节透露的70周年国庆来临的春天,惠新华《春雨初歇》通过一群打扮入时的青年推着行李箱踏上新的旅游城市的画面,都让人感受到中国城市化的快速发展赋予青年的春天般勃勃生机。而吴鸣《书香新时代》、赵鹏《低碳时代》、张页《街头艺术家》和张晓瑜《宠爱有家》等,不是简单描绘都市的时尚繁华,而是试图在一些日常生活景观中进行某种深刻的人文精神提炼。
画家捕捉的这些都市日常生活景观,看似是种生活现象,但现象背后隐藏的社会学、文化学意涵才值得思忖深究。郑翔懿《锦城盛夏幽》揭示市井文化的深厚根脉依旧是当代社会少不了的都市生活主角。宋欣《憧憬》、蒋非然《躲在灯光下的你》所表现的闲适与无聊,或许也深刻揭示了享受高度物质文明生活的女性、情侣对自然天性的向往,也许在她们的精神生活中反而被衬托得更加惶恐、虚妄与焦虑。而李忠印《当你老了》通过儿女为年迈母亲以电子屏幕的方式唤起他们对人生某些瞬间的回忆,也深刻揭示了图像给人类记忆带来的深刻影响。马帅《收工留念》和李忠印《当你老了》、高正《全民盛事》一样,通过智能手机抓拍图像、传播图像已成为当代生活一种既公共也私密的图像消费情景。而我们这代人经历的从单纯运用便携式通迅设备到今天高度智能化的手机,也在刘辉《时代的声音》这幅手机集萃的画面里获得了情感共鸣。
当前,图像对日常生活的记录与传播,其意涵不只在于图像对当代生活碎片式的扁平截屏,更深刻地影响了绘画形象的造型方式。由徐蒋(徐悲鸿、蒋兆和)体系锻造的素描加笔墨这种新传统已被近些年新兴的图像经验所替代,图像加笔墨或已成中国画流变的新趋势。相反,图像的扁平化也造成写意人物画的式微,促进的则是工笔人物画或兼工带写人物画的发展新空间。本届中国画亦复如此,典藏和收藏作品还是以工笔居多。詹勇《今日非洲》获得广泛认同的,是他对形象自如的把控能力;刘丽《火红的日子》、张传娥《采莲图》的工写结合,显现了画家对形象生动而有趣味性的创造;莫淑莹《小小渔排岸边连》、叶新喜《草长莺飞二月天》虽笔工意缜,却不拘于实写再现而放飞了画面想象的空间。
水墨写意人物画一笔下去,必须形、笔、墨三者皆备才能形成完整的形象,所以缺乏对人物造型理解与驾驭的画家便难能专擅。于此可见,图像时代的视觉经验成就了精致工整的绘画,而损耗了写意画家的造型驾驭能力。写意精神的不足,的确已成为一个值得警醒的当代中国画创作现象。相对而言,此届百家金陵中国画作品展中的一些山水或城市景观之作的写意特征则较为充盈饱满。秦修平《马背上的绿色守护神》不仅其寓意切中了生态保护的时代主题,而且占据画面大部的雪覆山林,也层次分明,笔墨淡雅,意境幽远,在整体严谨的把控中仍体现出收放自如的写意性。马明耀《秘·境幻》将千佛山的神秘佛龛与阡陌纵横的乡村田畴结合为一种心象山水,其笔墨的清幽疏淡、高远宁谧,也显现了传统文人山水画的当代视觉整合。魏辉《绿野春烟》将青绿山水转化为写意山水,笔墨在青晕绿染的有无之间,凸显了当代画家对自然与人和谐共生的生态理念。王福顺《城市·时光》以传统笔墨与现代水墨叠合的艺术语言,呈现了夜晚的城市之光那种喧嚣繁华之下隐蔽的某种深幽。李本副《时代华彩》以水墨写意的笔线,描绘了汽车制造业流水线生产的恢宏、繁密与紧张。这两幅画作显现了传统笔墨在描写当代城市景观时进行的语言与精神的巧妙转换。王静《应龙潜深渊》以密集小斧劈皴点厾而成的抽象的极简山水,既是山水画现代视觉经验的表达,也是走进人们内心世界的精神直呈;而李明《越过群山》以多重透叠晕染的山川,呈现的是经过人们心灵纯化的世界,那种与古代山水超链接而形成的幽远、淡泊、神奇与高妙,都是当代现实缺失了的一种精神品质。这些画作在精神境界方面的追求,才真正显现了中国画写意精神的原本样态。
花鸟画当代视觉经验的探索常被各种大展所忽略,而本届百家金陵画展的花鸟画则呈不俗的表现。这里不仅有孙晓凤《各自春》、施建国《花开天下暖》和顾青蛟《耸目思凌霄》等章法严谨、笔墨精妙、立意新颖,从而体现了传统大写意精神的水墨花鸟画;而且韩非《游园》、李果《生命如歌》、谭芷若《何以为家》和王儒国《阳光家园》等工笔或工写结合的花鸟画,则试图打破传统程式,将时空交错、幻觉隐喻、抽象结构等当代视觉体验融入其中。而张迎春《立冬》、杨娜《红樱浅醉舞婆娑》和孙国光《欢乐谷》等,则将没骨花鸟与花鸟栖居的自然环境描写融为一体,给人以传统出新的当代花鸟画的审美享受。这些画作所呈现的没骨色润的冲融淡雅,却不失中国画写意的笔势与笔韵。
图像时代的中国画所遭受的图像冲击,在客观上迫使中国画向大尺幅的画面、简约性的构图和消费性的图式上推进,但损耗最深的还是用图像经验替代绘画形象,尤其是中国画范畴内的笔墨形象常被图像经验所替换。这便是人们一再看到也一再诟病的中国画写意精神式微衰落的时代之症。好在本届百家金陵中国画展的一些作品,依然在时代变革中持守着意象观照与写意表现的中国画基本创作特征,这些画作是在发挥笔意墨蕴的同时进行了那些富含当代视觉传达特征的语言变革。实际上,新中国70年的中国画都是在时代审美诉求的历史语境下进行的种种革新,从再现写实到横向移植,从现代水墨到工笔新体,中国画语言的每轮新变都是对彼时文化思想的回应,都是对彼时如何呈现社会景观而进行艺术语言的必要整合与新创,都是彼时对传统笔墨与写意精神的再度解读与重新诠释,由此而构成了中国画变革的时代华彩,形成了中国画这70年的绚丽风貌。
“2019·中国百家金陵中国画作品展”的时代之变,无疑也成为新中国美术70年之中国画序列的完整组成。
(作者为中国美术家协会美术理论委员会主任、《美术》主编、博导)
治愈小店
文 | 杨扬
刚来爱尔兰的时候,有朋友跟我说,他们镇的肉铺子是全镇居民的“心理治疗中心”。无论有啥难心事儿、烦心事儿,肉铺子一定让你板着脸进去,哈哈笑出来。我的邻居也说,离我家不远的一家肉铺子是“全镇最好的”。
我之前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后来,因为几次在大超市买肉的不愉快经历,我也转为小铺子的顾客,这才发现肉铺子受欢迎的原因。
我们镇的这家肉铺子大概有30年历史,黑色的招牌上有暗金色的文字,推门进去是清洁透亮、一尘不染的冷柜。老板叫约翰,和他的铺子一样清爽,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乱,浑身上下都很干净,每天都穿熨得笔挺的衬衣,你在外面遇到他,会认为他是坐写字楼的经理,而不会想到他是一个每天操着刀子切牛卸鸡的肉铺老板。
早晨八点,约翰开着车来上班,这在爱尔兰人中是不多见的,十点开门是常规。你什么时候看到约翰,他都是高高兴兴的,说起当日货品,他把手放到嘴边,对空气放出许多响亮的飞吻,形容肉如何鲜嫩多汁,于是顾客们一起笑起来,每个人都很开心。
当然,约翰绝没有吹牛,我在大超市买过好几次不新鲜的肉,一气之下不仅退货,还投诉到了食品安全署。在约翰的铺子里,无论什么肉,从来都是最新鲜纯正的味道。
第一次去铺子,我问约翰有没有鸡肉,他说,“今天是星期一,没有,星期五会来,我给你留一份。”我当时随便听了就过去了,星期五没去。第二周我又去,约翰一脸委屈:“你上周五为什么不来?我给你留了鸡翅,留到下午你还没来,我只好卖给别人了。”搞得我很不好意思,暗下决心以后绝不放他鸽子。
小镇居民不多,约翰记住每个常客的爱好。我经常买鸡翅,他看到我总是高高兴兴地说,“今天又有鸡翅!新鲜的!”有一段时间,我每次去都赶不上鸡翅供应,有一天终于给我碰上了,约翰笑嘻嘻地说:“今天的鸡翅送给你啦!”听说我女儿学了西班牙语,约翰每次看到她都大飙西班牙语,搞得她压力山大。
有一次,我从外面购物过来,大包小包的提着许多塑料袋,手都勒红了。约翰看见了,拿出一个精良的厚纸袋子说:“我帮你分装!”
朋友告诉我,她家附近的肉铺子经常给她留猪蹄,还是免费的。这是因为爱尔兰人不吃猪蹄,肉厂会以极低的价格处理掉,也许就免费送出。因为朋友是老客户,她老能获得免费猪蹄。春节之前打声招呼,肉铺子还会把猪皮留给她,当然也是免费。虽然远在西欧,但朋友的年夜饭上总会有人人称赞的猪皮冻。
肉铺子是一个民间信息中心,约翰的话题包罗万象。我在他那里学到许多烹饪知识。初学做牛排的时候,约翰慷慨地把他太太的传家菜谱分享给我,又细细地指着柜台里面的肉,告诉我哪一块是从什么地方切下来的,口感如何。除此之外,谁家蜂蜜丰收啦,谁家孩子做了DNA检查,却不料发现了同父异母的姐妹啦,谁家孩子叛逆啦,如何改善颈椎健康啦,喜马拉雅粉色盐怎么用……没有他不知道的。
有一次,我问他牛肉熟成的问题,约翰说了半天,还邀请我到他的冷库里看一看,于是我们一起跑到肉铺的冷库里参观了一番。约翰开玩笑说,如果你把这些知识卖到中国,应该可以赚钱吧,我说好,如果赚了钱一定跟你分,他点点头,严肃地说,“知识就是力量。”
不仅是我,人人都爱约翰。大家日常遛狗、送孩子上学、到便利店买东西、到药房拿药之余,拐个弯儿,总愿意跟他聊一聊,再买一点新鲜肉回家。约翰的铺子里最多同时有两位顾客,可是从早到晚,不一会儿就有顾客推门。
夏天天热的时候,我女儿在我给她买冰淇淋的时候,非要给约翰也买一个。于是我们一起举着冰淇淋,走进他的铺子送给他。约翰非常快乐,逢人就告诉说自己得到了一个小姑娘送的冰淇淋。
我曾经觉得,这么可爱的小铺子,如果约翰扩大经营,一定是会有所发展的,但是他似乎没有这个想法,安安稳稳地守着一间小铺面。夏天到了,是烧烤的季节,肉铺子却挂出了一个招牌:“本人要去旅游,两周之后见。”我问:“这么好的黄金周,你不做生意了吗?”约翰摇摇头:“要和太太儿女一起去西班牙晒太阳。”约翰和太太今年都是50岁了,适逢结婚20周年纪念日,所以,一家人选定加那利群岛去庆祝。
很长时间以来,我不明白为什么约翰的小店能在大超市一起,并存在购物中心里面,它们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五十米呀。我曾经以为,面对连锁大企业,小店是没有空间的。
后来我偶然看到了沃尔玛创始人山姆·沃尔顿说过的一句话,沃尔顿说,一家店主用心经营的小五金店,沃尔玛是打不过的。
他的意思是,小店凝聚着店主的全部心力,那里有强大的零售网络所不具备的温度和感情,这是冰冷的机器和高效率的供应链永远无法替代的。
编辑: 王慧
{{ article.sysDisTopic }} {{ article.title }}
{{article.sysDisTopic}} {{article.tit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