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读 | 扩大职能分层管理，护士亟盼成长的“阶梯”

交汇点讯 近日，2名护理学博士入职南京中医药大学护理学院，直接享受特聘教授待遇：除了50万安家费外，还有50万元科研启动费。在很多人把护理工作简单理解为“打针”“发药”时，护理行业已经对人才层次提出更高端的要求。

记者了解到，省内不少医院尤其是三甲医院的护士，已有大量的本科生，也不乏部分硕士和个别博士。然而，从业者学历的攀升，并没有改变护理行业的尴尬局面，护理行业职业认同感低、护士职业发展受限等依然是不争的事实。护理人才学历抬升后，如何提高护理行业的吸引力？这既关乎着护士们的未来前景，也关乎着健康中国的建设和每个家庭的福祉。

学历越来越高，硕博比例有望增大 

护士还需要高学历吗？这个问题曾备受争议。过去本科学历的护士都算得上“珍稀”品种，现在医院里有了大量的本科学历护士，硕士也不少见。高校护理学院的护理学博士也已经走入临床。

医院为什么要招高学历护士从事临床工作呢？主要是因为医疗卫生事业快速发展，高学历护士在扎实的理论知识，过硬的专业技能，评判性思维能力，决策和解决问题能力，科学研究能力等方面有着优势。“在临床上，二十四小时守护病人的是护士，敏锐观察病人的病情变化，及时果断的采取抢救措施，常常能挽救病人的生命，特别是在抢救病人过程中，优秀的护士应当是和医生同步评判，密切配合，对抢救措施了然于心，当医嘱下来的同时，护士已同步将抢救的将药物拿在手上，而不是等医嘱下来后再去找药，延误救治时机。” 南京中医药大学副校长、教育部护理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徐桂华表示。

“从长远来看，未来临床护士的学历结构一定会发生改变，现在很多医院就是以本科为主，以后研究生的比重会逐步增多，博士的权重也会越来越大。” 南京医科大学护理学院院长许勤教授引用一个调查表示，护士学历（本科学历）每提升1%，病人的死亡率下降7%，学历提升带来的直接影响是病人结局的改善。

许勤也不讳言，在一些基本技能操作上，护理专业的专科生或许比本科生更为熟练。但护理病人不是简单的操作者角色。护士要能预见性地防范并发症，这些对专业能力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宿迁市人民医院护士陈茜2014年毕业于泰州职业技术学院护理专业，她告诉记者，她的同学很多在家乡的医院当护士，也有一些在社区、乡镇防疫站从事护理工作，“早几年院里还曾招收中专的护士，如今主要是大专和本科了，且更倾向于招收本科生。”

从单纯以疾病为中心到以患者为中心，再到以人的健康为中心，护理的品质要求逐步提升，从而也要求护士拥有更高的素质。“任何学科的设置和研究方向一定是与社会需求相关的，中国人口老龄化和慢性病的增长直接影响人的生存质量。”徐桂华表示，这两个问题正是护理专业能发挥巨大作用的领域。

记者注意到，省内3所高校具有护理学一级学科博士点，其招生方向主要集中在老年护理、妇幼保健和中医护理。“未来医疗体系的重心一定是从医院向家庭和社区延伸的，护理专业高层次人才瞄准的正是高质量卫生保健服务。”徐桂华表示。

许勤介绍，对比医生的博士教育，护理的发展已经相对滞后。“但是这个发展趋势是必然的，而这种必然性除了人的健康恢复需求以外，也是医疗事业发展过程当中多学科团队合作、跨专业教育的必然需要。”目前南医大护理专业本科和近2/3的硕士主要流向临床一线，博士生则倾向于补充师资力量。江苏省人民医院近两年年均招收的硕士学历护士都在10个左右；前不久，南京鼓楼医院还拿出50个硕士护理岗位向社会招贤，都充分体现了就业市场对高学历护士的需求。

学历提升难改传统印象，护理专业陷尴尬

护理群体的学历提升，并没有改变社会对护士的传统印象，也没有改变工作中或艰难或尴尬的处境。

上午脚不沾地帮科里护士换药、接手术，下午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喘口气。苏南一家医院骨科护士长李慧告诉记者，骨科护士没有休息的空间，尤其是夜班，需要一直帮患者翻身。“我们一线护士们太忙了，护患比例严重失调。”护士工作量增加，待遇又跟不上，导致人才流失严重。“科室里有更年轻的护士抱怨，大小夜班三班倒，像保姆一样伺候病人，工作辛苦还顾不了家，收入与辛苦程度并不匹配。”

东部战区总医院神经外科护士王娟早上6点就赶到医院，协助上夜班的同事护理病人。王娟说，正常的工作时间是从7点30到15点，但夜班的同事少，病人却不少，她常常也得帮忙。王娟说，其实辛苦倒也能承受，但部分患者及家属把他们视为 “服务员”，言语上很不客气，这不得不让她觉得职业的尴尬，也是护理人员与患者之间信任缺失的一大诱因。

据了解，目前江苏有在岗护士28万人左右，床护比为0.6，远未达到国家0.9的标准要求，事实上除了下夜班休息、怀孕、哺乳、生病外，真正在岗的护士比例更少，一位护士管理10－12张床的现象非常多见，护士岗位短缺仍将是一个漫长过程。

职业的尴尬性，也吓退了很多未来的从业者。南京大学硕士生邹洁（化名）之前在山东大学护理学专业就读，她坦言，当时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都尝试了转专业，但由于转专业的比例限制，只有20%左右的同学成功，但剩下的同学绝大多数也选择了跨专业考研。邹洁告诉记者，“相比很多学校护理专业分数比其他专业少大几分，我们录取分数线只比临床低了1分，好多人都抱着进校转临床的幻想进来的。”

邹洁告诉记者，一方面北大、复旦等名校纷纷培养护理学本科生，但另一方面，学生仅仅将护理学专业当作进名校的“跳板”，再纷纷“出逃”。2019年，浙江大学在保留护理学博士点招生、扩大护理学硕士招生的情况下，正式取消了护理本科专业。浙江大学医学院某负责人说，撤销是一种无奈之举，因为在985高校主动选择护理专业的学生几乎为零，每年招收的护理本科生，90%都是调剂生，后来的大类招生在大二选专业时候，几乎是0人选择护理专业。

曾在省内一所高校读护理专业本科的郭玫告诉记者，因为家里老人的原因，她选择了护理专业本科，曾经获得全国医学技术技能大赛总冠军，在东部战区总医院实习时，也因为患者的夸赞感受过职业的幸福感，但最终还是带着矛盾的心态放弃了护理工作，“从当下看最好的可能性是当个护士长，而这似乎也是职业的天花板了。” 

护士不是“万金油”，专科护士不再“围着医生转”

未来护士必然要向专科化发展，在专门领域有所建树，而不只是“万金油”。徐桂华举例，专科护士的重要性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也得到了印证，2.86万护士驰援武汉，占医护人员的70%，派往武汉的护士大都是ICU护士、急诊护士、传染科护士、呼吸科护士等一批专科护士，在新冠肺炎的救治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护理的发展要与医疗发展并驾齐驱，要加强专科护士的培养，开设护士专科门诊，是走向高级护理实践的必然方向。如果没有专业化和专科化的发展，护理质量和水平很难提高。”

随着医学的发展，护理对病人及时康复的重要作用越来越凸显。江苏省护理学会秘书长吴金凤介绍，我国从2011年起就将护理学提升为与临床医疗同等重要学科地位——一级学科，除了常规的打针、发药、换药、量血压及血糖等日常工作外，护士也要承担慢病管理、健康教育、饮食指导、心理疏导等等工作。 

三分治疗，七分护理。吴金凤说，当今的患者中80%是慢性非传染性疾病，而且这些慢性病患者就是常规的用药指导、问题咨询、健康指导、创口换药等，光靠医生根本满足不了需要，这时候经过专业训练的护士就可以大显身手。比如糖尿病专科护士、造口专科护士等，都要经过国家严格的考试后持证上岗，是要求非常高、炙手可热的人才，北京、上海、江苏等一线城市大医院都专门设有护士门诊。

在国内综合性大医院，在静脉治疗、造口伤口，糖尿病、高血压、中医护理等专科，都已经尝试配有专科护士和护理门诊。具有一定的独立性，是不完全依赖医生医嘱的科室，许勤表示，“未来随着护理的职能和范围扩大，还可以继续在这个行业抱有更多期待。”

在美国、英国、荷兰等一些发达国家，护士和医生一样，都拥有一定范围的处方权。有处方权的护士都有自己擅长的专科，目前为止，国内专科护士的处方权还在探索中。江苏省高等教育学会护理教育研究会秘书长徐蕴表示，“比如说糖尿病专科护士，目前虽有专科证书，也不可以开具糖尿病药物和进行相关治疗，或根据动态监测结果调整药物剂量，只可以健康教育、运动处方这些非药物治疗项目，病人开药和治疗还得排队等医嘱，糖尿病专科护士依然围着医生转，其价值其实没有得到体现。”

“如果护理行业整体层次不提升，国家很难赋权，而赋权不放开又很难实现行业的提升，这确实是一个现实矛盾，但只有明确责权利，发挥这支队伍的实际作用，才能打破高学历护士发展的天花板。”徐蕴表示，随着护理行业整体学历层次的提升，专科护士现在的尴尬角色已经亟待改变。

护士是缓解医疗资源紧张的重要力量。徐桂华强调，护士也是推动医改的重要角色。医疗体制改革，就是要降低药占比，降低药费，降低手术费用等，来提高服务费，提高非药物性治疗的比例。非药物性治疗的比例由谁来提升？大都是由护士来完成的，医疗服务和资源下沉，从医院延伸到社区和家庭，护理工作是医改中不可忽缺的重要力量。  

徐桂华坦言，提高护士在健康服务中的地位，还需建立多层次的护理人才培养体系，社会既需要护理专业硕博高层次人才，从事临床护理、护理教育和护理研究，通过临床实践和科学研究，找出最佳护理路径，提升护理质量，更需要一批扎根于临床一线的本科或高职生，从事大量的实践工作。作为国家教育部护理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徐桂华也透露，国家也正在研究护士条例的修订和护士法的建立。日后中专护士很有可能从执业助理护士资质起步，再向执业护士发展

让护士有职业成就感、职业尊严，来自于明确的角色定位。徐桂华表示，临床护士分层次使用体系还没有完全建立，在国外，对护士层次分类使用是非常明晰的。目前国内很多医院已经建立起护士分层使用体系，但放之全国来看，仍然不尽如人意，“护士分层使用，能有效避免人力资源的浪费，激发护士工作积极性主动性，在人才分化中，每个护士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找到自己成长的阶梯。”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仲崇山 蒋明睿 杨频萍 

实习生 梁键强

图片来源 视觉中国

编辑: 谢诗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