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名战将忆党史丨他代表全国战斗英雄向毛主席敬酒

出席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代表英模向毛主席敬酒，新中国成立10周年阅兵式护旗通过天安门……当年全国闻名的战斗英雄刘奎基，如今已是94岁高龄。这位曾被写入歌曲、画入连环画的传奇人物就生活在南京。近日，记者赴省军区南京第二十三离职干部休养所，专访负伤9次的省军区原副司令员刘奎基。

右臂伤残却只身生俘17人

刘奎基1927年出生于山东蓬莱，幼年随家人闯关东到了东北，在沈阳一家钟表厂当学徒，白干了4年不说，期满还遇上了鬼子抓壮丁。“到了17岁要去当壮丁，我们工厂被鬼子抓去五六个，我是晚上跑了。”刘奎基幸运扒火车逃离，没能跑掉的工友则被抓到抚顺煤矿。

只记得家在东边，刘奎基昼伏夜出，一站站扒火车终于回到了家乡。但家乡不是世外桃源，也被鬼子占领了。听着《救亡进行曲》，在胶东抗日民主政权宣传感召下，回家仅12天刘奎基就参军抗日。“‘工农兵学商，一起来救亡。拿起我们的铁锤刀枪，走出工厂、田庄、课堂，到前线去吧。’我那时一是受共产党、八路军抗日宣传的熏陶，再一个就是共产党、毛泽东是为群众着想的，我就参加了八路军。”

刘奎基最初入伍的蓬莱县独立营是地方部队，装备很差，一个班只有两条枪，求战心切的刘奎基迫切想上前线。“在地方部队不过瘾，老兵说想扛枪要到主力部队去，我就强烈要求升级去主力部队。”1944年3月，刘奎基如愿以偿加入八路军胶东军区5旅13团。这是一支英雄部队，老团长是后来的开国上将聂凤智，解放战争时是大名鼎鼎的“济南第一团”，一个团出了27位将军。

主力部队的枪也不是好拿的，要靠参加突击队从敌人手里夺取。1944年8月发生在山东平度的大田战斗，刘奎基迎来主力部队首战。夜间突袭日伪军碉堡时，刘奎基奋勇越过壕沟和铁丝网，攀爬炮楼强攻。“要拉开弦丢进去手榴弹，你才能跳到炮楼里头。我刚擎起手榴弹还没丢，一枪打中这里”，刘老举起扭曲的右臂，向记者示意中弹部位，“弹孔至今还留着”。

右前臂被子弹穿过导致骨折，刘奎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因没有条件治疗，刘奎基小臂移位畸形致残。伤了右臂没法打枪，卫生员建议刘奎基复员回家，刘奎基不肯，“我就赖在部队里，不能打枪我还可以背手榴弹，别人背4个，我背15个、20个。”

身有残疾的刘奎基却更加勇猛，在打击进犯山东高密的国民党54军的芝兰庄战斗中成长为战斗英雄。1946年7月28日夜，时任六班副班长的刘奎基带着突击队，以高粱地和夜色为掩护突袭庄里敌人。因为冲得太猛，刘奎基冲进庄后和大部队失散了。“晚上9点多突击进去了，结果天亮我一看，敌人都在屋里，我一个人在外头。”刘奎基毫不慌乱，丢了颗手榴弹进屋后，大喊“缴枪不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还虚张声势地嚷嚷“把他们包围住了，不要叫他们跑了”。敌人不知道外面我军有多少，胆怯之下缴了枪。

这时，厢房的敌人以两具尸体做掩体，架着机枪还在射击。一身是胆的刘奎基沿着墙根爬过去，一把抓住了露出门口的机枪，滚烫的枪管差点把他的手烙糊，他一把扯出缴了这挺机枪。坚持到大部队赶到后，计点刘奎基战绩，共毙伤敌20多人，战后审查，他在院里活捉的17名敌人中包括一名国民党军副团长。1947年，华东军区授予他“华东一级人民英雄”奖章。

上战场也害怕——怕的是完不成任务

作为基层指挥员，刘奎基经常要带突击队冲锋在前，像芝兰庄战斗这样惊险的经历数不胜数。发生在1948年3月的周张（周村、张店）战役，是解放战争山东战场我军从防御转入进攻进而解放山东全境的第一仗。刘奎基在周村攻坚战中再次立下殊勋。

周村名为“村”，实际是一个当时就有十几万人的小城市，以国民党整编32师为主的守军把工事经营得十分坚固，周村北门和东门敌人布防最严，而华野9纵73团就主攻北门。作为73团9连连长，刘奎基战前3天化装成老百姓侦察敌情，重点摸清炸开大门要多少炸药。“我用铁丝一弯、一勾，伸进门缝量了下厚度，用手比了下。”刘奎基不动声色就摸到了大门厚度，果然战斗爆发后，炸药顺利把大门炸开一个洞，刘奎基就带领战士们以夜色为掩护冲了进去。

周村外围战斗刘奎基就已两次负伤，他坚持不下火线，冲进围墙后又第3次负伤，腿被打伤站不起来，刘奎基就坐着指挥，7个小时打垮敌军5次反扑，直至主力部队上来。“跟敌人一直在里面战斗，一直出不来，最后战斗是在我们那边结束的。连队120多个人，最后只剩了20多人。下午3点结束战斗，我才被送到医院。”

此战刘奎基荣立一等功，激战也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记。战斗中敌人手榴弹的弹片留在他的脑部。戴着单片墨镜的刘奎基告诉记者，弹片压迫视神经使左眼畏光，“吸铁石吸不出来，说要开颅手术。现在压迫神经就像喝了酒一样晕乎乎的，我是不喝自醉。”刘老乐呵呵地说。

从头部到肺部，再到左右臂、大小腿……刘老先后参加战斗50余次，负伤9次，身上有13处创伤，有的伤他已记不清来自哪次战斗，“说是13处伤口，实际有多少处也不清楚了。”刘奎基老伴一旁补充说，由于负伤太多，战友都叫他是“吸铁石”。

记者问他，在生死边缘这么多次，有没有害怕过？“开始打枪心里都慌，哪有不怕的？后来每一次战斗都比较紧张，紧张就是怕——生怕打不好、完不成任务。”刘老说，他一上战场什么都不想，只想怎么完成任务。

刘奎基不仅是猛打猛冲的硬汉，也擅长做政治工作。淮海战役中，刘奎基作为华野9纵73团3连连长，带领部队强攻黄百韬兵团固守的碾庄圩，后又连续作战，虽不停大幅减员，但部队随俘随补，始终保持战斗力。“俘虏的国民党兵技术、战术都比我们好，打枪不要教，他能教你；卧倒、利用地形地物，他比我们强。”刘奎基说，转化的解放战士不需从头训练，对战斗能起到不小作用，这就要会做俘虏工作。

刘奎基说，“国民党兵大部分都是抓的壮丁，也是穷苦劳动人民，我们讲我们是为劳苦大众，他们知道为谁当兵为谁打仗，很简单就能转化他们。”

血战余生，战斗英雄再赴沙场

忘我战斗让刘奎基20多岁时就成了闻名全国的战斗英雄，1948年作为中国青年代表赴匈牙利布达佩斯，参加了世界民主青年第二次代表大会；1950年9月，又作为华东军区战斗英雄代表，赴京参加了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与会者都是各野战军的高级别战斗英雄，例如和刘奎基同为“华东一级人民英雄”的杨根思也是大会代表。

国庆一周年时，刘奎基应邀登上天安门城楼观礼；10周年时，作为解放军军事院校方队护旗手接受检阅；国庆50周年和60周年又应邀在天安门观礼台参加国庆庆典。不过，让刘奎基最难忘的，是国庆一周年前夜在北京饭店参加的国宴。这次各地战斗英雄、劳动模范都参加的宴会上，受总政治部副主任萧华指派，刘奎基作为战斗英雄代表，与新中国首位女火车司机田桂英一起向毛主席敬了酒。“当时我说，我代表出席英模大会的代表向毛主席、朱总司令敬杯酒。”刘奎基回忆，当时毛主席回答道：“为我们英雄模范的健康身体干杯。”

记者问刘老，敬酒时的心情怎么样。“心情怎么样？当时光想着背词，就是怕忘词儿，没有其他的想法。”刘老笑言，敬酒前后光顾着背萧华帮他想的敬酒词了，紧张得什么都没顾上注意。

和平的时光很短暂。群英聚会北京时，我国政府已经决定抗美援朝，出国参战。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将要结束时，周总理在中山公园作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动员，英雄们在中山公园举行了庄严的和平签名仪式，并宣誓：“我们是和平的爱好者，我们坚决支援朝鲜人民抵抗美帝侵略的斗争！”10月8日，不少战斗英雄就赴朝参战，一些英雄牺牲的消息陆续传来，其中就包括杨根思等人。

刘奎基也以半残之躯跟随志愿军27军赴朝参战。这场战争烈度大大超过以往，特别是“联合国军”的空中优势让刘奎基印象极为深刻，“敌人飞机飞得很低，飞行员都能看到。”一次，他和军里的宣传部长及一位八一电影制片厂记者行军，临时在一处民房休息。“我睡门口，一听飞机嗡嗡响，我就探头看，八一厂的记者拿着摄像机在摇着拍。前面两架飞过去，有一架转个圈又来了，我一看觉得不好，大喊部长快跑，他睡死了没跑掉。”这时敌机投掷了燃烧弹，刘奎基眼见来不及跑，灵机一动把大衣顶到头上，“燃烧弹‘轰’地一声，我把大衣一掀一丢，跑上对面山头看，房子都烧没了。”有赖丰富的战斗经验，刘奎基死里逃生，但宣传部长和警卫员以及记者不幸牺牲。

百战余生，刘奎基觉得比起无数烈士已足够幸运。他的入党介绍人正副老班长，在一次战斗中全部牺牲；淮海战役部队伤亡惨重，刘奎基短短60多天就火线被提拔了三级；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他目睹零下30多摄氏度酷寒中，战士们牺牲时头都向着攻击的方向……忆起牺牲战友，刘奎基哽咽良久难以平复：“我们是幸存者，在无数先烈为国为民牺牲的基础上才有我们今天，希望青年党员把祖国建设得更加强大，不负先辈的牺牲和奋斗。”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陈月飞/文 赵宇/摄

编辑: 李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