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丽娟：30年卖一碗老卤味

下海经商，成最早万元户

　　我1963年生，就是震泽本地人，1978年初中毕业，1980年高中毕业。那时候一个初中毕业的小女孩也谈不上有什么畅想，就是念好书。因为我家是农村的，妈妈是农民，爸爸是工人，很普通的家庭，我就想要将来能上一个好点的大学，实现“书包翻身”的梦想，可惜没有考取，就去了吴江震泽的毛染厂上班。

　　那个时候大学生很少，高中毕业在我们这个地方也算不错了，所以就去了厂里的化验室工作。因为技术出众，1985年厂里推荐我去无锡纺大（纺工学院）染整专业带薪上学，同一年，我和我现在的先生领了结婚证，1988年毕业回到厂里，做了技术方面主管，后来又做了厂里团委书记。

　　1987年算是一个拐点。那一年我老公从他所在的橡胶厂里辞职了，因为我老公是初中毕业，所以他的工资很低，三四十元一个月。那个时候工资要看文凭的，我上大学的时候每个月就已经一百多元了。他那时候也是出于一个男人的自尊心，所以就跟我商量要辞职。

　　他辞职，我同学都劝我想想，因为那个时候人家对个体户有点歧视，我倒觉得干什么不都一样的嘛，我毕业回来以后到单位上班，让他一个人出来闯，蛮好的，后来他就决定推个车出来卖卤菜。

　　那个时候辞职还面临一个什么风险呢，就是他在单位凭结婚证有一套房子的，那个时候房已经拿到了，但一辞职房子就收回了，所以我们就只能租房住。

　　后来就是在震泽最热闹的地方，申请了一个摊位卖卤味。他在家里面租了一炉子，早上买原料，白天制作，到了傍晚就推一个车出去卖。

　　为什么会选择做卤菜呢？一来他有这方面的天赋，平时周末就去帮人家做婚宴，炒菜什么的，那个时候开饭店成本比较高的，做个卤菜摊成本低，投资小，我们两家都条件不太好，所以也只能选择这个。

　　震泽这个地方卤菜偏甜，卤鸭、烧鸡、卤牛肉都有的，我现在的店里有的都是那个时候就有的。老公那时候也到苏州、上海去学，也不是拜师，他可能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去那尝一下，就知道里面要放什么，他能品出味来。

　　慢慢地就做出来了，做成了震泽镇上卤味第一块牌子，那个时候就出名了，不仅味道是第一牌，卫生也是第一牌。 

　　我先生对卫生要求可高了，他车子推出去车身各处绝对没有那些油腻腻的痕迹，每个调料都是用盖子盖好的，那个时候人家没有那么讲究的，但他推出去的小车都做得很好，纱窗什么的都干干净净的，他自己也工作服穿好，白帽子带好，让人看得很舒服。

　　我那个时候一个月回来一趟，回来帮他收钱。我们有一个他戴着小白帽的合影，很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我还记得他第一天摆摊后，打电话给我，那个时候电话要到传达室去接的，他打了个长途给我，兴奋地来告诉我昨天赚了多少钱。

　　我说赚了多少钱？几块？十几块？那个时候工资没多少的，我还蛮平静的，他跟我说他赚了一个月的工资，三四十元！

　　那个时候酱鸭多少钱一斤，我都记不得了，好像十块一斤还是多少，记不得了……鸭子最少是四分之一只卖的，再少不能切了，具体我也记不得了。

　　我也很兴奋，就想这个选择是对的。后来我放假也去帮他，他是一身白，我就戴个白围兜，30年了，我们一直都是卫生标兵，我们一直很配合政府，政府也支持我们。

　　这样一来，我们家在生活上算是比较早有所改善，刚开始开店还是借的钱，基本上没积蓄，一个月的时候是千元户，没多久就万元户了，那个时候万元户不得了，债也还掉了。这样做了两年，到1989年我们回来摆酒，钱都是我们自己出的。在镇上最大的酒店，江春酒家，摆了二十几桌。

乘改革春风，发展壮大

　　结完婚我们有点变化：在老街上租了一间店面，做过桥面（面与浇头分开），加我们自己的卤菜。二十几个平方米，一长条，后面厨房，前面摆个五六张小长桌，对卫生的坚持还是没有变。

　　开这个面馆就是“美佳乐卤菜馆”，也是跟朋友借了钱的，但一年以后就全还了。那时候就觉得有奔头了，就更吃苦耐劳，我老公早上三点就要去进菜，进原料，很辛苦。我那时还没有辞职，下了班就来帮忙，星期天也来。

　　又过了几年，就在店面旁边加了一间，弄了一桌炒菜，他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我那时候也生完孩子了，1992年我就正式辞职了，开始办夫妻店。

　　不过刚开始心里还有纠结的，改革开放以后，市场是逐渐放开的，这个时候人们心里还没有把握，政策会不会变？我不辞职，我家还有一个吃公家饭的，还是有保障的。但后来生意越做越好了，也就没这个担心了。

　　1992年卤菜馆牌子换成了“美佳乐酒楼”。忙的时候，要提前一个星期预定，我那个时候只有一桌，我老公自己一个人烧的，所以我就把卤菜摊又搬出去了，在闹市区租了一个小亭间，烧好了拿外面去卖，

你知道做餐饮生意，需要大家都有钱消费才行，那时候明显感觉改革开放后，大家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去下馆子的人多了起来，生意自然就兴旺。震泽镇上我们是第一家烧澳洲大龙虾、做粤菜的小馆子。那时候很多朋友都是去外面去闯的，他们经常在外面吃，说那个澳龙好吃，我就跟我老公一起去上海考察海鲜酒楼，学新菜式。怎么考察呢？就是点一份大龙虾，慢慢品，想里面放什么东西，那个时候还借了个傻瓜相机，看他是怎么摆盘的，拍个造型。

　　澳龙很贵，那个时候要订的，你明天来我这吃，我头一天晚上要让人开车去上海采购龙虾，我们也没有车，就租车，叫他们开到上海去采购，那个时候一个来回两三百块车钱。

　　那时候几乎每天都有预订，一桌要千把块，还要排队，后来酒水吃得好了，流行吃洋酒，XO，挺时髦的。

　　1995年震泽城市扩容，老店铺房屋拆迁，我们就休息了几年，还在新开发的震南路上花了十几万，买了一间九十几平方米的铺面。家里条件也变得好很多了。结婚时，家里只有9寸还是11寸的黑白电视，放在院子里窗台上，晚上大家坐在院子里看电视。1995年就买了辆“黑鲨”牌摩托车，那时候就要三万块，1996年乔迁新居，花了二十几万买了石景新村147平方米的大平层，现在还住在这。

　　1999年我们重新开业，我自己的店面加上边上租的两个店面，可以开到十几桌了，名字还是“美佳乐酒楼”。

　　原来我是小酒楼，后来开了这个大酒楼，卤菜就停下来了。后来又收了5个徒弟，我老公就开始负责管理了。

　　别的记不清了，就是对卫生记得最清楚。上桌的菜一定要干干净净的，盘子边上有一点油星儿都要擦掉。归根结底，我们对卫生一如既往地坚持。

　　2004年我又扩大了，我又赚了点钱，区里规划往南扩了，我又去买了房，按揭买房，2004年，我也没有那么多钱，买了大概有800平方米，2005年1月份开业，还是做餐饮，加上住宿多一点。那个时候一年的流水有1000万了。

　　到这个时候饭店也已经很多了，对面饭店也一家一家开出来，所以那个时候肯定要薄利多销，竞争越来越激烈了，饭店越开越多，大大小小多得不得了。看着扩大了，实际上没赚多少钱，还能保持原来的程度就不错了。我的房子是自己的，菜便宜点就便宜点，无所谓。

　　2009年以100多万一年的租金，到松陵镇租了两三千平方米，开了分店“美佳乐薇庭大酒店”，跟英文wedding的译名有关，开的是婚宴主题酒店。

情怀，卤菜的新玩法

　　2015年，我儿子从日本学酒店管理回到老家，正好政府旅游开发，老街要发展我们本土的产业，然后我老公开了这个“震泽老严卤菜馆”，还是做过桥面、卖卤菜，但是交给儿子管理，希望他能接好班。

       结果一开出来很受老百姓欢迎，一些老顾客说30年没吃过这个味道了。现在随着旅游业的开展，这里也引进了评弹，成了当地本土文化展示平台。

　　我跟我儿子说，别看这一间小店小打小闹，好好经营不容易的。我儿子也不容易。他考大学的时候填志愿，选了酒店管理，回来就到松陵自己家的酒店里实习，可不是做做经理。而是从底层做起，什么都做过，做采购、传菜……然后再去日本留学。

　　2015年他回来就赶上我们镇上搞旅游产业，政府提醒我要发展本土产业，在这个老街，都要本土的，有特色的，我想也蛮好的，政府又有优惠，我想投资，

也不大，先弄一个，让儿子管理。

　　现在我家在松陵开了一家面馆、一家卤菜馆、一家美佳乐薇庭大酒店，盛泽开了一家面馆。

　　我儿子的想法就是要有情怀，就注册了这个“震泽老严忆面馆”，我儿子就是说要回忆，一次电视台来采访，他说吃酱鸭，有一种童年回忆的味道。

　　后来陆陆续续开了好几家了，都是以“老严忆面”为主题，这个也是我转型的方式了，儿子往这条路发展也是对的。

　　改革开放40年来，我觉得就是结合政府的政策走自己的路。震泽是一个水乡，水乡最怕的是环境变坏，水质变差，实际上改革开放以来，你觉得震泽的环境基本上都是在变好，而且人的环保意识也越来越强了，像我们酒店，酒楼老早就做好了油水隔离，刚开就做好了。去年让我们去办油水分离证，我说我早就办好了，我把照拍上去证就办下来了，不像有的店还要临时做起来，所以我们环保意识还是很强的，毕竟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餐饮。影响邻里居民关系的，当然也有，实际我们都是离开很久的，都是我们自己买的房子，从楼上到楼下都我们的，就不存在。

　　总的来说，我的餐饮行业，还是享受到改革开放的好处的，个体经营老板多了，消费的人群就多了。因为政策好，我的生意才能够一直兴旺下来。 

　　我现在就希望儿子把他爸酱鸭这块做好做大，酒店这块比较累，因为与别的行业有一定程度的连带关系，别的行业好我们就好，别的行业难赚我们也难赚。但吃面条毕竟是老百姓都消费得起的，所以要往大众消费去做，把酱鸭传承下去。

　　我老公一直说要感谢改革开放的，我们现在的生活，在改革开放的政策下才有，所以我们是享到了改革开放的福的。

整理/徐宁

摄/ 诸培培　刘璐

编辑: 刘月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