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3•我的80年丨习近平总书记接见后我被很多人记住 而我的记忆深处还有这道疤痕

“1937年，我还不到两岁，母亲抱着我，眼睁睁地看着姑母被日本人的枪打死在血泊中，我的腿上也留下了子弹擦过的伤疤。”满头白发的傅兆增说起这段历史时，口齿清晰，一字一句地向记者口述这出生没多久就伴随其一生的“伤疤”的由来。

采访的当时已快迎来2017年春节，深冬的南京即便在屋里也依旧有些寒凉，但傅兆增还是坚持要撸起几层裤子，让记者“眼见为实”地看看这历史留下的疤。“不同于一般刀划的疤，这个疤有个很明显的特点，它两头尖、中间宽，这是子弹擦过留下的。”傅兆增指着自己左腿根部一条10公分左右的疤痕，由此向记者道来他记忆最深处的那段往事。

尽管留下疤痕的当年，傅兆增还是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记忆深处是片空白，但往后的岁月中，这道疤的伴随以及父母家人的一次次痛苦追忆，都令他一次次地“回到”子弹穿过的现场，间接却也直接地感受着那一份惨烈。

“当时妈妈和姑妈从家里出来，走在对面的一个广场上，想看看外面是个怎样的状况，结果就有两个日本兵同时朝我们开枪，一枪让姑母毙命，一枪擦过我的腿。”傅兆增说，后来的很多年里，只要母亲回忆道那一瞬间，都依旧惊恐万分，母亲一路带着怀里的傅兆增仓皇逃出，为躲避枪林弹雨，绕道走了弄堂小巷，从后门进的家。据说当时，为了防止正流血的傅兆增哭出声音，母亲一直堵着他嘴，“父亲对我回忆说，当时我脸已经发紫了，差点憋不过气来。”傅兆增看着眼前腿上疤，眼睛里似乎藏着一片海洋，里面是深不见底的历史的伤痛，“姑母当时也不过20多岁啊，而我和母亲的命是捡来的。”傅兆增说，往后的日子里，这句话是家里人常叹在嘴边的。

1937年冬，傅兆增与家人住在南京城南长乐路，父亲和伯父织云锦为生，日本人的子弹和屠杀，打破了这种宁静的生活。连同傅兆增父亲的织布机一同被烧毁的，还有无数血肉之躯，傅兆增说，父亲后来总跟他说起当时的惨烈，家门口的长乐路上，日本人的炸弹点燃了一片房屋，火光漫天，而据说老下关的挹江门也被染成了一片红色，凡是逃至那里准备坐船走的，都被日本人的枪弹“阻拦”下来，尸横遍野，血染江面。童年时傅兆增就常常听闻当年的生死事，“城南附近的一处理发店，小夫妻俩被日本人杀了”“武定门附近正觉寺里有17位僧人被日军杀绝”，尤其是姑妈的死，对傅兆增一家来说，那场灾难是持续的凝重。

后来的生活不断印证着那场屠杀的惨烈和疯狂。“虽然在艰难的躲藏中我和父母活了下来，但后来度日也很艰难，织云锦的机子早被烧毁了，生计也没了。”傅兆增说，当时最困难的时候，父母带着他拾过荒、拣过野菜，最后靠在夫子庙附近做点小吃维系生计。

时光如水，度过岁月，也不断轻抚着伤疤。日本人离开了，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傅兆增上小学、中学、高中，成绩一直很好。“高考的时候，我收到了浙江大学的通知书，后来因为招工放弃了去上，这是个遗憾。”傅兆增转言道，“不过后来我过得也不错。”

如今已82岁的傅兆增和老伴儿住进了儿子给买的大厂的新房子里，退休工资也有4000多，可以说是过着安宁温暖的小日子。采访时正临近过年，傅兆增充满期待地说，上幼儿园的重孙女儿再过几天就要从北京回来了，而读博士的小孙子会回来教他视频聊天。儿女孝顺、子孙争气，就像所有幸福着的退休老人一样，傅兆增的日子，在如常中期待着，在期待中满足着。

被邻里同事知道自己是个经历“特殊”老人，是在最近几年。“也就是2014年12月13日，我被习近平总书记接见的电视画面被人看到了，大家才知道，哦，原来我是南京大屠杀幸存者。”傅兆增说，工作生活中他很少刻意提及那段经历，但为更多人了解、正视那段历史，他这些年一直在为南京大屠杀的史实奔走着。

“我对寻求南京大屠杀真相的日本人一次次证言那段历史，忘记历史，就意味背叛，我很欣慰日本民间还有那么一些人来到中国寻找历史真相。”傅兆增说，曾有日本人请他去日本口述那段历史，由于内心的阴影，加上身体原因，他并未达成那次日本之行，但他相信，随着国防的强大、国家富强，他的子孙后代会有“安全感”，更有无畏于任何强权的自尊、自信！

交汇点记者  王梦然/文 蒋文超/摄

编辑: 曾力莹